人生是一场修行。
  走在尘世中的人不是在尘世中修行,就是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修行。无论出世入世,都是在不断的经历,而这个经历就是修行,也是生活。
  每一次回家都希望自己是衣锦还乡,可每次都是平庸。希望自己开着豪车穿金戴银的回来,但没做到。每次回来都是年龄的增加和一身的疲惫,再有就是一个游子心。
  在外打工十多年没有发家致富,最大的成就是成个家,和老家每个人一样,有了老婆孩子。
  难道是不够努力,还是虚度了光阴?
  十多年前从家走的时候跟自己说,一定要在外面混出个样来,给母亲建一个大房子,让母亲安度晚年。可是到现在也没给母亲建一个大房子,还住在三十年前的老房子里。
  母亲现在算不算安度晚年?
  在我的认知里,母亲和我一起生活,我和林燕每天上班挣钱,母亲在家哄孙子,过年过节一家人在一起,妻贤子孝,三世同堂,那才是我要的生活。
  现在不是。
  那能不能达到那样的生活呢?
  我现在的生活是成功吗?
  现在的我,在省城打工,已经成家立业,并且有了孩子。一个月挣着当厨师炒菜的钱,养家,养母亲。
  母亲七十二岁的老人,一个人在家。
  这是不孝。
  尤其是在儿子出生之后,给母亲的钱很少。虽然母亲在家不缺钱花,但是不给属于不孝。心里知道母亲缺的不是钱,是陪伴,是儿女的陪伴。可是我一年回不来几次,陪伴母亲的天数屈指可数。给自己的理由是得挣钱养家,没时间回家看望母亲。
  时间是什么?为什么没有?
  一个人的心在哪里,时间就在那里。
  愧对母亲。
  母亲是说不用我养活他,再过两年感觉自己一个人过不行了就去五姐家。可我是儿子,当母亲决定去五姐家养老的时候觉得自己无能,不能给母亲养老,不但不孝还无能。
  如果自己厉害,这些年在外面发展得好,完全可以在省城买一个大房子,把母亲接去住。母亲觉得上楼费劲,那就买个一楼,不用上楼。
  可是现在不但没买楼,还租房子住。
  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不管在外面打工还是在家里,就是一个普通人。
  这十多年在外面没学坏,没不过日子,每天都在为生活打拼,只是日子没过好罢了。
  还记得自己出去的时候,身上穿着棉袄,外面套着一件过年时做的衣裳,下身穿着条牛仔裤,脚上穿着布棉鞋。一个小包。里面装着两件换洗的衣服,兜里揣着仅有的一百块钱,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车。
  那时候的自己没有太大的梦想,唯一的梦想就是混出个人样来,改变家里的现状,不再贫穷。在外面好好挣钱,供五姐读完师范,有可能的话在拐带回个媳妇来,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挣够钱,回家把房子扒倒重建,建一个大房子,把院子好好修修,也气气派派的,叫母亲在村子里抬头走路。
  现在的自己,三十二岁,如果不在外面成家立业,现在家里的房子已经建完了,如果那样,媳妇可能不是林燕,应该是家里这边的。
  世事弄人,不随人愿。
  很多事都不是按着自己想的那么发展的。但所有的发展都是自己经历的,也是自己参与的。
  决定自己的不是最初,而是选择。
  如果这就是命运,那么命运不是天注定的,而是自己走出来的。
  老天爷让我出生在一个困难家庭,按着这个意思来说我的命运应该是受苦受穷。可是现在我敢说,自己不苦也不穷,过的虽然不富裕,但心安理得。
  有些人过得还不如我呢,当初他们的家庭可比我家富裕多了。
  做人应该知足,知足才能长乐。
  发现自己有点像“贫嘴张大民”。
  给父亲上完坟,顺便到村下边的小市场看看,准备买点菜回家。
  矿山商店门前是小市场,有几家卖青菜的,都用泡沫箱子装着,箱子外面盖着棉被,怕青菜冻了。在商店的东边以前是矿器材厂,现在器材厂黄了,临街的办公室改成了门市房,开着一家饭店和一家卖猪肉的。
  从家出来的时候母亲说这家卖猪肉的卖煮熟的猪下水,还有羊杂。到里面看了看,认出老板是我初中同学的哥哥,但他已经不认识我了。也没说自己是他弟弟,买了二斤羊杂和一根猪肠子。在外面就想家里杀猪时候灌的猪肠子,看到有就买了一根。
  从猪肉铺出来,来到卖青菜的跟前儿。三个卖菜的,其中一个是我们营子的,我在家的时候她就在这卖菜,按辈分叫她得叫我小叔。
  她还认识我。
  “这不是老谭家的-----”她想不起我的名字了。
  “国华。”我笑着说。
  “对,对,国华,你回来了?”她热情的问。
  我说:“嗯,回来了。”
  “领着媳妇回来的?”
  “嗯,领媳妇回来的。”
  “听我老奶奶说你家孩子也挺大了。”
  “一岁半,刚会走道。”
  “一家三口都回来了?”
  我说:“都回来了。”
  “看我老奶奶现在可享福了,你对我老奶奶可得好点儿,我老奶奶这辈子净受罪了,这到老了才享福。人家我小姑好,一到星期天就回来看我老奶奶,每回回来都到我这买菜,对我老奶奶可好了。”她说。
  “我五姐孝顺。”我说。
  “咱们村谁不说我小姑好呀,人家那是真做到位了。我老奶奶也行,现在我看着比头两年体格好,还有精神了。咱们这上下营子到岁数的加起来,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有我老奶奶享福的,人家那老太太是修来的福。”
  我笑着点点头,在她那买了几样青菜。
  母亲说商店里有卖水果的,叫我买点水果给儿子吃,家里就有桔子,再买点苹果和香蕉。以前商店属于矿山的,现在都个人承包了,一个大商店分成两个小商店。一个专门卖农副产品,一个专门卖百货。
  走进卖百货的商店,卖货的是母女俩,男人在炉子那炒菜,看样做的是中午饭。
  这一家三口我都认识,女的以前就是商店卖货的,那时候三十多岁,现在已经四十多了。男的是矿上下井工人,上学的时候去矿上洗澡总能碰上。她家孩子那时候还念小学,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女的招呼我问我买啥,我说看看,买点水果。她说水果都在架子上,自己看,香蕉是昨天新进的,还有鸭梨也是新进的。
  我走过去看水果,女的又上下打量打量我,然后问:“你是不是前营子老谭家的?”
  我说:“是,认出来了?”
  “看着像,没敢认,觉着面晃儿的。”她说:“那时候你还是小孩呢,现在都成大老爷们儿了,脑袋还光,也胖了。”
  我笑笑。
  “听你妈说你在省城呢?”她问。
  “嗯,在省城呢。”我回道。
  “在省城干啥呢?”她问。
  “当厨师,给人家炒菜。”我说。
  “怪不得这么胖,在饭店吃的吧。”
  我笑笑说:“差不多,吃得好。”
  “干厨师可挣钱,一个月一千多吧?”她问。
  “也就那样,不如你们挣钱。”我说。
  这时男的也想起我是谁了,大声说:“哎呀,有十多年没见着你了,不说都不敢认。”
  我笑,从兜里掏出烟递给他一支。
  “这是回家过年来了?”他问。
  我回道:“嗯,回家过年来了。”
  “在外面干的咋样?媳妇不是咱们这的吧?”他问。
  我说:“在外面还行,我媳妇抚中的。”
  “那个当老师的是你姐?”
  “是,我五姐。”
  “你妈那老太太好,有时候就看着,这冬天冷了,老太太不爱出屋了。”
  “是,冬天我妈不咋出屋。”
  女过来的问我:“在省城大酒店干呢吧?”
  我说:“也不算大酒店,还行吧。”
  “咱们这挺多的都在省城饭店打工呢,听说挺挣钱。”女的说。
  “还行吧,现在出去打工和在家都一样,在家也挺好的,像你们这开个商店不挺好。”我说。
  女的说:“好啥呀?头两年还行,矿山没黄,电厂效益好,商店还挣钱,现在矿山黄了,电厂开不出工资来,工人手里都没钱,没钱买啥东西?现在咱们这工业户没农业户好,农业户咋说还有地呢,家里有个园子吃菜不用花钱,地里打点粮食就够吃。这工业户有啥?就听着名好听点,啥用没有,穷的叮当的就差要饭了。”
  我说:“哪能呢,现在哪还有要饭的,动弹动弹就能挣点儿。”
  女的说:“咱家这的人你还不知道,除非明天断顿了才想起没吃的,要是有吃的就窝在家里不动弹。”说着瞅了一眼男的,对男的说:“就知道在那抽烟,看看去,一会儿菜糊了。”
  男的赶紧去看炖在炉子上的菜。
  “现在咱们这是不行了,有能耐的都走了,就剩下些没能耐的。你们前营子农业户还行,工业户都完蛋。”女的抱怨说。
  我笑笑,不置可否。
  “你干的饭店得不少服务员吧?”女的问。
  “嗯,也不多。”我说。
  “我家孩子总懆懆着出去打工,没舍得让她出去。”她说。
  “小丫头尽量在家,再说你家也不差她打工挣的那点儿钱。”我说。
  她说:“差倒是不差,现在你看咱们这像她那大孩子还有几个在家的,都出去打工了,这破家谁也不愿待,都出去了。”
  我说:“没出去呢,出去就后悔,还是家好。”
  “你在省城安家了吧?”她问。
  “成家了,还没买房子。”我说。
  “租房子住呢?”她问。
  “嗯,租房子。”
  “也行,在那攒几年钱买个房子,咱们这地方没啥发展,出去就别回来,在外面咋说也比在家强。”
  我笑笑。
  “一会儿把你电话号码给我留一下,等过了年我家孩子要是出去打工叫她找你去,你给安排个工作,帮着照顾点,跟着家跟前儿人放心。”女的说。
  我一愣,然后说:“那倒没事,但是你最好叫她在家,出去干活可挺辛苦,不如在家好。”
  没想到买个水果还碰上这事,不是不愿意带她孩子,只是她家孩子太小,带出去担责任,尤其是个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