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为康斯坦丁,曾至火焰的山巅,于彼处融化青铜的海洋,铸造神的名。”
  装潢奢华简直有如拿到巨额拆迁款后的暴发户,赌场负责人办公室内,每一片水晶吊灯和打扮得小家闺秀的大理石地面相映生辉,墙上挂满从文艺复兴诞生有史以来第一个佛罗伦萨画派,到威尼斯画派,再从新古典主义到浪漫主义,足以见证油画的起家到近现代的辉煌历史。从沙发到办公桌都是古董家具,老式的黑胶唱机播放着舒伯特的钢琴五重奏《鳟鱼》。
  年轻的负责人用那青涩稚嫩的嗓音轻声吟诵这段古老的经文。
  对于自己能够识别出这段算不上文字的符号,习以为常。自从踏进“真实”的世界以来,有过太多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
  “康斯坦丁……这个名字你有印象么?”那张由世界级工匠手工雕刻的古董木桌上摆放着表面纹路细密,通体由青铜打造的黄罐,论年份、价值房间里所有的家具与装饰都不及铜罐万分,仿佛神话故事兑现,打破了真实与虚拟的边际。负责人轻声低问,这是“太子”要他保存的东西。
  房间里响起并不存在的第二者回答,嗓音粗犷声色沙哑,“从未听闻。”
  “对啊,这不是我们这种人该知道的东西。”负责人挂着惨白的笑容,“达比的尸体处理如何?”
  “照他嘱咐,骨灰已经撒进河里了。”
  “他是个纯粹的赌徒,本就不适合战斗。”负责人收敛神色,“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故意安排他送死的?”
  “死,又何妨。”
  “可没人想死啊,我不想,你想吗?”像在自言自语,又仿佛自问自答,“下一批‘鸡尾酒’到货了吗?”
  “已经是最后一批了。”
  “都这个时候了么……”负责人起身,“我说,要不通知‘教父’们把下一次‘峰会’提前了吧。时间就定在……下周的现在。”
  ……
  “哥哥外面有很多人。”
  “我们就要死啦,康斯坦丁,但是,不要害怕。”
  死?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别尽说些这么不吉利的话啊!疯子才会自己咒自己死掉吧!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不害怕……可为什么……不吃掉我呢?吃掉我,什么样的牢笼哥哥都能冲破。”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那样就太孤单了,几千年里,只有你和我在一起。”
  我又不是食人族,没有吃人的习惯,小兄弟你是不是问错人啦?
  “可是死真的让人很难过,永远永远,漆黑漆黑……像是在黑夜里摸索,可伸出的手,永远触不到东西……”
  “所谓弃族的命运,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死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在我可以吞噬这个世界之前,与其孤独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们仍会醒来。”
  “哥哥……如果有一天竖起战旗,能够吞噬世界的时候,你会吃掉我么?”
  “会的,那样你就将和我一起,君临世界!”
  沉默。
  “我要走了,哥哥,再见。”
  真烦,赶紧走吧走吧,不要再来烦我了,我不是你哥哥啊!
  “再见,自己小心,人类,是不能相信。”
  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就是人类啊!我自己能不相信自己么?扯淡!
  可为什么心在绞痛,像是有把刀在割……有什么重要的人就此失去了,因为他犯的错误。可自己犯的错误为什么会让别人来承担?
  不对,我是独行侠哪里来的队友。
  他忽然有些害怕。
  这时候炽烈的光照在他的身上。真奇怪,从未见过的着装,完全不像他的品味,一袭白衣皎洁如月,看上去干净利落的外表之下孔武有力,仿佛随时都会暴起。
  他抬头看向光照进来的地方。
  人生有几次觉得自己看见天堂之门洞开?老唐不知道,他这样的烂人整天说着白烂话,又怎么可能踏入天堂呢?所以迎接他的、他看见的并非天堂。
  燎天的烈焰中城市哭号,数不清焦黑的人形在火中奔跑摔倒,燃烧的黑雾蒸腾,被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箭矢阻挡遮蔽了天空。巨大的牌匾燃烧着、翻转着从高空中坠落,上面是“白帝”两个字。
  简直是地狱。
  在城市的正中央他看见那个渐渐远去的声音的主人,透着仿佛铺天盖地的孤单,孤零零像只被抛弃的小猎犬。
  小猎犬被高挂在独自立着的高杆顶上,闭着眼睛。远远看去,周围整个城市的火焰都像在灼烧着他。
  小猎犬就要死啦。
  那个叫你哥哥认错人的男孩就快被火烧死啦。
  像是地狱中举办的一场盛大献祭。
  “康斯……坦丁。”他喊出了那个名字。
  ……
  老唐猛地坐起,在光束中睁开眼睛。他拼命环顾四周,呼吸急促,全身的冷汗将单薄的被套也浸湿,窗外传来窸窸窣窣风吹树枝摇曳与高架轻轨经过的噪音。
  布鲁克林区的下午阳光明媚,太阳光束穿过巨大落地窗不打招呼便闯进,光束里漂浮着悠悠的尘埃,在空气间吞吞吐吐地移动。
  他从没觉得曾经扰耳打搅睡眠的噪音是如此悦耳,提醒他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现在他醒了,梦碎了。身边还有三个用看待精神病患者的目光迎接自己,人的一生就该这么平平淡淡,俗话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嘛。
  “我在哪?接下来又去哪儿?”他迷糊地问。
  “你怎么不问问你是谁呢。”芬格尔没好气地吐槽,“没想到你还是癫痫患者,怎么考到驾照的?”
  “谁说我有驾照了……你才癫痫你全家都癫痫。”老唐试图回击。
  “这里是高级酒店,放心,我们很安全,孤儿院的孩子们也很安全。在弄清楚你的状况以前,我们哪也不去。”路明非递给他一杯清水。
  “你在昏迷时一直喊‘康斯坦丁’。”楚子航看向他,平静地问道,“能告诉我们他是谁么?”
  老唐接过水杯,道了声谢,“我,我感觉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我身体里面……”
  带着惶恐与彷徨,老唐凝聚心神,在确保清醒的同时将梦境中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