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非!”叔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说你这孩子出去这么久也不提前给我们打声招呼,看把我们急——”话到喉咙却没了继续说下去的理由。
  叔叔用没扣成环的生日快乐头带一角在后脑勺尴尬地摩挲,周围变得十分安静。
  同学因突然闯入的陌生面孔和婶婶的河东狮吼而略显震惊,他们保持以路鸣泽为中心围成一圈的站姿,手里还拿着各式各样大小不一包装精细的礼物盒。
  路鸣泽则是略显恼怒,显然为这次聚会主人翁被突然闯进来的堂哥抢夺而愤懑,心想好巧不巧非得等自己过生日办聚会的这天表演浪子回头成为瞩目焦点——他堂哥在学校痛批班主任的事迹早已传遍所有年级,一时间以“路明非后援会”等为首的不明组织开始活跃起来。把路鸣泽气得食不安寝不寐,连班上排名也连降数名。
  “我来收拾点行李,准备和学校交接。”路明非频频点头,他要赶在婶婶僵直结束以前收拾好简单的行李身份证之类的东西速度离开。
  可事情往往与愿违。
  像是命运给他开的又一个小玩笑,在路明非不到数秒内整理好随身要带的行李、踏出与路鸣泽同住了六年的那间卧室时,头顶被机关设置自动绽放的彩条礼花“嘭”的盛开,五颜六色的带子漫天纷飞,像是每年四月北海道随风飘舞的樱花在空中腾飞,一瓣一瓣的绕着圈,落到路过的每个人肩上,落到路过的每辆车窗外,也落进婶婶呆愣的眼前。
  被定时播放的“祝你生日快乐”不那么应景地响起,在寂静的客厅回荡,听上去叫人背脊发凉毛骨悚然。叔叔心说不好——婶婶彻底回过神来,积蓄的怒气就等着爆发的一刻。
  “我看出来了啊,你就是看不起路鸣泽也瞧不起我们一家人嘛!因为你被美国大学录取了,还承诺供你毕业的生活费嘛!你翅膀彻底硬了能飞了想在离开我们家前最后扬眉吐气嘛!
  “算你狠!
  “你有人,你们家一辈子都踩在我头上,我没有你妈妈知书达理脾气好,也没有嫁给你爸爸斯文优秀有教养,鸣泽也没有你那么气派有场面,没美国教授给你撑腰——”
  “给我闭嘴!”一叠炸响的爆音从路明非喉咙里蹦出,“吵死人了,你这个臭婆娘!”
  没有一个人不被这振聋发聩的喊音虎摄人心。哐当,播放着“祝你生日快乐”的音响滑落,零件四散散落一地。
  只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陈墨瞳觉得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或许路明非带自己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情况失控的准备,一股强大而浓厚的使命感自心底而发,“那个……这孩子哦不对,师弟其实人很好的,这不是他的本意……之所以会失踪这么久是因为学院那边的突发情况,我想着刚好趁这个机会带路师弟体验体验大学生活……他就是太累了没来得及发泄。”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像是巫女一样突然从门口现身的红发女孩,身材高挑明媚举止完美无缺,耳垂上的纯银四叶草坠子摇摇晃晃,上面嵌的碎钻明闪着银白的光。明明她看着众人脸上带笑嘴里还在为路明非辩解,可又像是谁也没看,目光深邃远眺。
  叔叔瞬间捕捉到女孩伶仃的手腕上那只嵌了钻的欧米茄表。
  路鸣泽盯着那双堪比超模的绝世美腿和完美胸脯,从下到上,他周围的同学与他一起,口水吞噎声清晰可闻。
  婶婶见状再也抑制不住,气不打一处来,失手一巴掌拍在桌上,插着蜡烛还没点燃的蛋糕被打翻在地。她呆呆地坐在那里,觉得自己像一个刚刚嫁过门被婆家看不起的小媳妇,周围所有人都看她默认她被受欺负,可她无依无靠欺负不到任何人——连曾经那个低眉顺眼的臭小子也摇身一变,踩在她头上了。
  她嗷呜一声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在路明非的示意里陈墨瞳挥挥手从大门退着离开,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个被师弟叫做婶婶的女人突然像绷断的珍珠项链,眼泪哗啦啦地流。
  路明非跟着她退到门口,冲里面九十度垂直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路鸣泽的同学们一个个尴尬得手足无措,仿佛这个时间这片天空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任他们如何扭动身子摆放手臂,似乎也摆脱不了浑身的不自在。
  ……
  “吃海鲜?”陈墨瞳开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这辆红得像是火焰的法拉利599GtbFiorano。从婶婶家楼下刚出来,路明非就被拽着坐上了车。
  她发动引擎一脚油门,法拉利如同脱缰的野马奔蹿着在马路间飞驰。飘扬的红发像是小型尾焰,路过的人们皆是投来艳羡的目光,看路明非的眼神像是在看被富家公主包养的小白脸。
  可小白脸却带着叫旁人难以理解的悲伤,像是被赶鸭子上架、被棒打鸳鸯拆散后硬塞给不喜欢的郎君。
  “别伤心啦,我对你婶婶一家也没什么好感,特别是你那个叫路鸣泽的堂弟,他目光在我胸口上扫来扫去的。早点离开那环境对你也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因为不爱,所以都错。反正大概就是这意思。”陈墨瞳少见的摆出师姐应有的样子,像个邻家大姐姐似的开导起失意受挫的小弟弟来。
  “我和你说过‘血之哀’吗?”没等路明非回应,她又自顾自地开始说起来,“因为我们体内的龙族血脉,让我们介于既非龙又非人之间,徘徊在‘最强’和‘最弱’之内,无可选择的面临或多或少的排斥。只有在同类中这种孤独感才会消除,这也是龙族血裔会自然而然聚在一起的原因。”
  跟替身使者互相吸引是一个道理。路明非心想。
  其实他心里并不难过,反而有种脱离束缚拥抱自由的畅快。在他心里真正被当做家人的不是记忆里家乡的婶婶一家,也不是只在相框里看见的亲生父母的脸,而是那群共同经历了无数的伙伴。尽管一路上危险不断苦难重重,可那是他能感觉到幸福的少有的快乐时光。
  但“命运”却让自己回到家乡,再次面对曾经那个幼稚的自己,只有战胜了他,才能真正有所成长。路明非不是不明白,相反他清楚无比,只是被婶婶这么一搞,他几乎又要陷入对伙伴的思念中去。但好在身边有这么个活泼跳脱的师姐存在。
  “嗯,吃海鲜。”路明非平复思绪调整情绪。
  紧接着,一股磅礴的精神力像是突然泄气的阀门,在整座城市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