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飞墨要跪下来的一瞬间,一个蚕丝软枕从前方飞过来,砸中了他的膝盖,阻止了他下弯的动作,他听到池鸢很轻地说:“不用跪。”
  陆飞墨的眼睫微微颤了一下,将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抬头沉静无波地看着池鸢:
  “南疆王谋害皇后,按律当斩,但此事与南疆王室无关,请娘娘明鉴。”
  池鸢修长的指尖搭在淡青色的瓷杯盖上,目光没有什么情绪,清冷疏离道:
  “南疆王室免罪,念在老南疆王的苦劳之功,赐南疆王毒酒一杯,留其全尸。”
  陆飞墨咬紧牙关,整个身躯似是不受控地颤了一下,他咽下喉间的铁锈味,干涩低哑道:“微臣替南疆王室,多谢娘娘。”
  青芜捧着一个小小的茶盘走进来,茶盘中只有一个酒盏,里面的酒晶莹剔透,却毒得要人命。
  南星勾唇一笑,俯身去取那杯毒酒,不像是去赴死,倒像是去赴约,他轻轻摇晃着酒盏,对着陆飞墨笑得犹如初见般肆意:
  “望君安好,我先走一步。”
  陆飞墨眼睫一颤,终究是跌落了一滴清泪。
  南星端着酒盏,看到那滴泪,深觉此生无憾了,他正要一饮而尽,却突然面色一变,猛然抬头,直直地看着池鸢:“为什么?”
  池鸢牵着谢无浔的手,轻轻地捏着,语调慵懒,漫不经心道:“我欠陆飞墨一个人情,但是也不一定非得还在你身上,若你刚刚闻到了南疆秘药的味道,却故意不说,那假死就会变成真死。
  现在你说了,这杯酒你可以饮,但要付出点代价,毕竟我还没消气呢。”
  南星微微一顿,他忽然对池鸢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他们有些像,却又不太像,他苍白的手指摩挲着酒盏,散漫地笑了一下:“什么代价?”
  池鸢语调随性,却又带着不可忽视的压迫力:“自废武功,永不踏进锦都半步,且世间再无南疆王南星。
  还有我奉劝你一句,病娇也得要有自我修养,这一次我放过你,但若你往后还是死性不改,肆无忌惮伤害无辜之人,我敢保证,你的下场会比死还难受。”
  病娇的自我修养?南星眸底闪过几种情绪,忽然低笑出声:“成交。”
  两个精致的白瓷瓶分别丢在了他和陆飞墨的身上,池鸢倦懒地说:“把血止了,就快点开始吧,别耽误我和我老、我相公回去吃饭。”
  相公?!
  陆飞墨以为自己幻听了,回头看向池鸢,却震惊地看到她将头地靠在谢无浔的肩膀上,一脸自然地捂着嘴打哈欠。
  “哈哈哈,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南星干脆爽朗地笑出声。
  身居高位,却能不畏世俗,爱得坦荡,倒叫他心生羡慕了。
  他将白瓷瓶中的金疮药随意地洒在伤口上,等血止住了,他一掌运力,毫不犹豫地打在自己的胸口,一缕鲜血从嘴角滑落,他伸手随意地拭去,端起地上的酒盏,利落地一饮而尽。
  这不是他唯一的败绩,但池鸢却是唯一让他甘愿服输的人。
  谢无浔早就想拉着池鸢回屋了,见陆飞墨还杵在那里走神,他耐心告罄,淡淡地瞥陆飞墨一眼,冷声道:“世子若无事,便退下吧,喜顺,送客。”
  陆飞墨的视线在两人牵着的手上飘忽了一下,他真的没料到她会和谢无浔在一起,想说什么,却听池鸢清冷道:“世子,这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皎洁。”
  陆飞墨心中一凛,他本就不是拘泥于世俗条框的人,这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点醒了他,他拱手笑道:“是为兄僭越了,此去一别,当是永诀,山高路远,望卿珍重。”
  池鸢淡淡地看着他,轻声道:“一路顺风。”
  宫侍将南星抬入软轿里,陆飞墨最后看了一眼池鸢,转身便走,青色的衣袍在风中飘飞肆动,前路渺茫,但终有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