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关注攻城战的结果,绍渊早早就醒了,苏顺已在外间候着,见他醒来,便道:“公子,昨夜一切顺利,将军已回来了,吩咐我转告公子,醒了去议事厅见他。”
  “他没睡?”
  “是。”
  与张霸议完事,已是巳时初(上午九点),太阳出来后,温度明显上升,似乎这场的冰雪、这一次的极寒天气,只是为了完成他助人渡河的历史使命。
  “少爷,长安的讯息终于到了,因是天气缘故,才迟了几天。”柳辰兴冲冲的进来。
  但不知为何,绍渊却心中一沉。
  讯息很短,只十六字:太子被废,夺嫡之争,长安乱象,无暇他顾。
  长安果然发生了大事,才让朝廷一时顾不上荆州之乱。只是讯息中却并未提及解忧现状。
  太子已稳坐储君之位多年,肯定不会无故被废。
  解忧究竟做了些什么?
  道观相见时,解忧最后看向自己的那一眼,情意与决绝……
  “去查,解忧如何了?”
  看着自家少爷的表情,柳辰有些担心,自强院的孩子中,解忧是个特殊的存在,总让人下意识地心疼怜惜。少爷对她,亦与旁人不同,无关情爱。
  因已占了东城门,城门吊桥掌握在手,往来便无需在冰上行走。故而张霸白日里会至城门视察,等他再次回到宜城时,明显觉得沐安情绪不对。
  “沐安怎么了?是长安有坏消息吗?”
  “我们所料不错,朝廷暂时不会向荆州派兵,给我们赢了些时间。”绍渊淡淡地将王临之事说了一遍。
  “这是好事呀!绍渊怎么好像不高兴?”
  “大哥不要担心,我只是觉得有些累了。”绍渊并不想多谈。
  十二月十六,南阳、长安同时有消息传回。
  王匡已与刘玄达成协议,待他准备充分,不日便会以“荡平篡汉逆臣,恢复汉室江山”为名,自封为“大汉将军”。王匡继续留在南阳,为下一步与赵雷谈判做好准备。争取正月二十,刘玄、赵雷、张霸在襄阳三方会盟,共商大计。
  长安的传讯,却并不是因为接到绍渊询问解忧之事的回复,而是清乾察觉了宫中之事的蹊跷,又因事先得到公子让他关注解忧的叮嘱,而自行调查出结果,第一时间传讯过来。
  “解忧刻意让王莽发现其与太子私通,当场身死,太子被废,两宫下人被全部灭口,对外宣称王临在宫内行巫蛊之事而被废,解忧恶疾暴毙。解忧的尸身已妥善安葬。”
  这几日沉沉压在心头的事,终于有了结果,却是这样残酷的现实。
  但更残酷的事,清乾没敢如实上报。等他察觉不妙,查到乱葬岗时,没有找到解忧的尸体。乱葬岗中腐尸遍地、被野兽啃食得不忍直视,自然无法分辨。又因解忧几乎是全裸着被弃,连凭借衣物相认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他们为解忧所建的墓,只是一处衣冠冢。
  绍渊此时心志之坚当然已与刚出山时不可同日而语,甚至有时让人觉得有些凉薄。可解忧的这个消息仍让他心神摇动。只觉眼前一片血红,姑姑之死,嬷嬷之死,都有仇人,自己可以为她们复仇……可解忧之死……始作俑者是自己呀……绍渊几乎忍不住笑了起来……
  柳辰一直关注着自家少爷的情绪,见他身形摇摇欲坠,赶紧扶住,却听到少爷喃喃了一句:“柳辰,我好想云儿啊!”
  “少爷,少爷!”柳辰轻轻唤道。
  绍渊闭了双眼,有泪滑落。“我好累,让我睡会儿!”
  张霸兴冲冲的过来商议下一步如何与刘玄配合时,却见苏顺、柳辰没精打采的样子,沐安竟然睡了,第一反应便是:又病了?
  “将军,彦青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少爷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西陵之事,让羊牧兼看,我让彦青立即过来。现在形势不错,让沐安好好休息。”
  如柳辰担心的那样,绍渊当晚高烧,来势汹汹,随即昏迷,水米难进。
  解忧之死,让绍渊内疚,更让他对自己这么多年努力筹谋的事感到困惑,为了自己所谓的天命,那么多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值得吗?
  而这样的内疚和自我否定怀疑最是伤人。
  绍渊突然重病,把张霸吓得不轻,但荆州形势变幻不定,他也忙得跟个陀螺一样,无暇过多关注。
  五日之后,南阳易主,武帝九世孙刘玄“大汉将军”之名天下皆知。
  正月初十,蔡阳令被杀,蔡阳刘家,亦是武帝九世孙的刘演亦举起了反莽的大旗,呼应刘玄。
  两个月后,宛城的绣衣执法终于辗转着将太守叛出的密报送出时,朝堂之上仍在为立储之争闹得不可开交。
  收到了绣衣执法的密报后,王舜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次的荆州之乱与之前益州、青州的疥癣之疾不同,极可能颠覆朝堂,于是派出密探,详查荆州之事,而因为立谁为太子而争斗激烈的几方派系,求同存异,先将立储之事暂时放下,开始正式应对“大汉将军”、“绿林将军”来,调兵遣将,征集粮草……
  只是此时,星星之火,已然燎原,不知是否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