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不作声钓鱼的白鲸,忽然问道:“蚯蚓长在陆地上,鱼是水中的生物,二者若非不是因为钓者,一生彼此都不会相见,明明是没见过的东西,为什么你会说鱼就喜欢吃蚯蚓呢?”
  黎阳快郁郁了。
  今天的白鲸不是一个好哥哥,更不是一个好师兄,哪有这么喜欢怼自己师弟的师兄的?
  黎阳想了想,道:“好奇,因为好奇,所以它会上钩。”
  刚说完,浮漂开始颤抖,随后快速沉入水底,黎阳两眼弯弯,笑眯眯道:“看,我说得没错吧。”
  顺势往上一抽,却发现钓起来的并非鱼,而是一只不大不小的王八。
  黎阳脸都要黑了:“邪门了,我钓个鱼,你来凑什么热闹。”
  白鲸接话道:“估计也是好奇。”
  黎阳白了他一眼,苦兮兮道:“师兄,今日你不易说话,可以修一下闭口禅,兴许对你有好处。”
  白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转过头,继续钓鱼。
  老者笑道:“这钓鱼不简单呐。”
  他抽上鱼竿,一条鱼挂在上面,上下摆动,老者看了眼鱼篓里面的鱼,便将鱼钩上的鱼放回池塘,这才起身,道:“今天贵客临门,老夫这儿也摆不出什么山珍海味,不过啊,鱼肯定管够,毕竟是不要钱的。”
  黎阳不得其意,放下鱼竿追问道:“老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投放的鱼饵也要花钱的。”
  “不是我投放的。”
  老者也不卖关子,道:“这鱼儿啊,是刘知夏养的,说有一天他的弟子会上山来,于是便提前放下了鱼苗,并嘱咐老夫一定要好生投喂,不然等他弟子上山后,什么也没得吃。”
  黎阳像是触电那般,当场愣在原地。
  是老板吗?
  他再次看向水里活蹦乱跳的鱼儿,想到了刘知夏那一夜身骑白马,走出北镇的画面。
  那时候,他就已经想到现在了吗?想着自己会来,说什么也要让自己吃到他留下来的东西,故而哪怕在书山禁足,也要这么做吗?
  黎阳双眼微红,鼻尖一酸,他连忙抬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老者叹了口气,拎着鱼篓朝着旁边的草屋走去。
  “山上的橘子,也是刘知夏种的,他说了,他的弟子喜欢吃这个味道。”
  黎阳深深吸了口气,再次看向刚才路过的果园之时,似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衣的读书人,在那一颗颗的修剪树枝,又将所有的茶水都一一打理好。
  这一切,真的是为了我吗?
  黎阳低下头,惆怅之色溢于言表,想到刘知夏现在在天外天和未知的敌人日夜交战,他忽然有种想要立刻飞上天外天的念头。
  白鲸轻声说道:“路要一步步走过去,饭也要一口一口的吃,贪多嚼不烂,即便心里有再多的事儿,也要慢慢的来,慢慢的走。”
  白鲸拿起鱼竿一拽,又是一条大青鱼上钩。
  “你看那些仙门中人,境界高的飞天遁地,极少在地上停留,即便是落下云头行走人间,也是在宗门里面闭关修炼,同样是人,他们却无法理解凡间的生老病死,自然无法和百姓悲欢与共,这便是最根本的矛盾所在,飞得高了,就不想再回头了。”
  今天的白鲸,真的很不同。
  平日里的白鲸,从来不会和黎阳说这些话,因为他知道黎阳心里的道理,那是装着刘知夏的毕生所学。
  可道理,并非知道了道理,就真的懂了道理。
  对与错,善与恶,也没有绝对的,一个坏人,也可以做一件好事,难道就能证明对方是好人了吗?同理,好人也会做坏事,却也无法因为一件事而定义对方是否就沦为了坏人。
  “万事万物,相生相克。”
  白鲸说着说着,竟然有了即将破境的迹象。
  黎阳不想打扰到他,便悄咪咪的走开了,但他并没有向着草屋的方向走去,而是重新回到果园,在无数茶树当中穿梭,他想走一遍自家老板走过的路。
  也许,他也会烦恼,所以将所有的烦恼种在了树上呢。
  黎阳重新摘下一颗橘子,这一次,是甜的,很甜很甜那种。
  而这就是最为普通的橘子,没有灵气加持,也没有得到书山的滋养,百姓吃的是什么味道,那么现在他吃的就是什么味道。
  “师傅啊。”
  黎阳喊了一声,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伤感,泪如雨下,模糊了视线,打湿了眼眶。
  ……
  天外天。
  一望无际的城墙上,刘知夏站在那里,风采绝世,城墙上空狂风呼啸,他面前三百里愣是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而三百里之外的四周,则是厮杀一片,不忍直视的惨烈。
  他手中只有一本书,那本书就悬在他面前,随着风声一页一页的翻动,每翻开一页,里面的内容便浮现在天地之间,每个字,都有他的黎阳,硬是压得域外仙人不敢往前一步。
  刘知夏似感应到了什么,往大夏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笑着自言自语:“不必这么伤感,这橘子仅仅是橘子而已,没有任何意思,这个季节是吃橘子的季节,你可以多吃一点。”
  说完以后,面前出现了一个千纸鹤,千纸鹤晃晃悠悠的一头扎入虚空。
  而后,刘知夏身边多了一个人。
  正是被人皇强行让其飞升的大武神。
  失去了大夏武运加持的大武神,就是一个很强的武夫了。
  相较于刘知夏的出淤泥而不染,衣冠胜雪一尘不染,他要狼狈得多,披头散发,似好几天都没有洗澡了那般,身上还残留着不知道是谁的血渍。
  大武神感慨道:“凌霄若是有黎阳的资质,该多好啊。”
  刘知夏笑道:“凌霄有凌霄的际遇,你怎能预知得了他的未来呢?”
  大武神撇撇嘴,他知道,要是说道理,就算自己磨破了嘴皮子也是说不过面前这书生的,便换了个话题,问道:“你说这些人,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来入侵这座天下呢?大道求长生,逍遥自在,何故在这里厮杀。”
  刘知夏则问道:“那你,和这站在城墙上的所有人,为何要保护下面的天地,即便有仇人在下方,也要不惜性命的去守护呢?”
  大武神无言,闷声道:“可能,因为那是我的故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