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指着案桌上的江山社稷图,问道:“你认为这幅画会不会欠缺了点什么?”
  黎阳尴尬道:“我不会。”
  开玩笑,要是真的说欠缺什么,那便是在说当朝人皇不懂画,若说不欠缺,又像是在阿谀奉承,反正不论怎么说,都不会有好结果,倒不如直接说不会。
  人皇听后,大笑出声:“朕说了,你不必这般拘谨,朕说了,你是朕的侄子,那便是亲人,朕和你父亲是结拜兄弟,明白吗?”
  黎阳想了想,道:“陛下,你认真的吗?”
  人皇反问道:“你觉得呢?”
  黎阳不再推辞,站在江山社稷图面前,目光如炬,刹那使用了水经注的法门,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是低估了这幅画的品秩,这哪里还是简单的一幅画啊。
  视线之中,这江山社稷图像是活了过来,山水有灵性,细看之下,细微的一草一木都在随风而动,河流更是波光嶙峋,不仅如此,这画还将妖蛮两座天下都囊括了进去。
  黎阳不仅暗自一叹,当今人皇当真是雄才大略。
  只是简单的一幅画,便让黎阳生出一种无力感,这样的人皇坐镇天下,还有谁敢造反?一想到那些自以为大夏失去了天地意志的庇佑便蠢蠢欲动,觉得人皇和大夏气数已尽的宗门,黎阳便想笑。
  若他们知道这位人皇的志向早已不在这片天地的话,又该流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黎阳看了一阵子,猛地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便是江山是江山,却没有天。
  人皇恰到好处的问道:“是不是看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黎阳看得出神,此刻也是心直口快道:“陛下可以忽略了天,是不是说陛下是想让天都臣服于大夏呢?”
  人皇面容严峻,神色认真道:“你觉得可行吗?”
  “可行。”
  “此话怎讲?”
  黎阳当即回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如此,何不反了这天自己当家做主?陛下志向远大,又心怀天下,想的是万物苍生,念的是大夏百姓不再受到各种欺压,想的是大夏境内的所有炼气士不必再承受一次一次的大劫,故而想要重新打造一片天地。
  既然天地已成,那便反过来夺取天地意志,让大夏凌驾于天地之上。”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便是人皇都无法反驳。
  实际上他自己都没有想这么多,今日在这里画画,纯粹是闲得蛋疼和无聊,便下意识的落了笔,起初还很凌乱,没想着要画什么,但随着笔尖靠近宣纸之时,才赫然发现,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于是就有了这半成品。
  人皇继续问道:“你觉得应该加什么?”
  “不用加了,已经是成平了,天衍四九,遁去其一,说明大道不全,天地不完整,但也正是因为这不完整,才让天地更加完整,那遁去的一,就是变数,正如陛下一样。”
  人皇再次问道:“你是指,朕得不到那四九,只得其一?”
  黎阳背后被汗水打湿,这一刻,脑海疯狂的运转起来,回想着这些年和刘知夏相处的日子,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格外清晰的在脑海中回放,于是,黎阳语气坚定的道:“是,陛下正是这其一,我老爹也是这其一,每一个人,都是这其一,因为只有这个一,才能补全大道。”
  他没有回头看人皇的表情,而后者也没有出声,但黎阳很清楚,对方的目光这会儿正在自己身上。
  过了一阵子,人皇终于开口了,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他道:“你都能看出来,可这天下人,除却朕的子民,又有几个人能看得出来呢?你看看那些仙家门派,一个个想要回到古代大修真时代,他们哪里晓得,自己只是天地的一枚棋子呢?苦修无数载,一遭渡劫失败,便再也无法回头。”
  黎阳躬身一拜:“陛下大义,不必在乎那些人。”
  “可这些人,现在让朕很是伤心呐。”
  黎阳秒懂,当即拜道:“陛下若是需要黎阳去铲除他们,黎阳愿意,不说犬马之劳,但就为了这一番伟业,甘愿抛头颅洒热血。”
  人皇很是满意的看着黎阳,随后把案桌上的江山社稷图卷了起来,双手握住,递给黎阳,神色认真道:“帮朕,灭了蜀山。”
  黎阳深吸一口气:“黎阳接旨。”
  人皇不再废话,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而他对黎阳的评价从来就没有低估过,从他踏出北镇的那一刻,人皇就一直看着他。
  今日相见,他确信,黎阳便是那个帮他们三个人实现最后一字的关键之人。
  只要能完成那个计划,能让大夏成为天朝,他就算不当这人皇,又有什么呢?
  人皇道:“朕给你十日时间去书山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事,此事过后,回来复命,朕要亲自让那国师将兵权交给你。”
  黎阳嗯了一声,随后把江山社稷图收了起来。
  抬头之时,看到了人皇那双深邃的目光,这个有些胖的中年男人,胸中沟壑早已凌驾于天地之上,只要他想,可以随时成为人间最强。
  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打算让整个大夏得到飞升。
  这样的人,谁又不想去辅佐呢?
  黎阳从书房退了出来。
  人皇刚才严肃的神色在他走了以后,竟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桌上摆着一面镜子,里面却是出现了郦靖侯的面容。
  “朕怎么觉得,他不像是你的儿子呢。”
  镜子中传来一声冷哼:“难道是你的?”
  人皇当即摇头道:“你是知道的,朕虽然也喜欢过她,但也尊重她的选择。”
  镜子中的郦靖侯很是不屑道:“得了吧,输了就是输了,还什么尊重,我现在忙着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普天之下,估计只有他敢这么和人皇说话。
  罕见的是,人皇并没因为这一句不敬的话而生气,反倒一本正经道:“你说该封他一个什么好,黎阳没有建树,贸然领兵,只怕那些人不会服他。”
  镜子中的郦靖侯道:“你要是真的有心,可封他为冠军侯,他要是顶不住,那只能说他不是那个人,死了便是死了。”
  人皇神色大变:“你疯了,郦靖,冠军那两个字的因果你又不是不知道,谁接了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