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拍着胸脯道:“驷马难追。”
  刚说完黎阳立马就反悔了,抬头看去,城隍爷正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有感激,也有内疚,愧然之色溢于言表。
  “其实公子就算不愿意帮这个忙,我也不会怪你什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郡城能变成现在乌烟瘴气的模样,实际上地方书院是有所察觉的,这么多年也没人派人过来调查,可见其中关系利害的盘根错节。”
  黎阳沉默了一阵子,道:“大人无需多言。”
  城隍爷想了想,看了眼大殿外雾色,道:“公子如果真要彻查此事,可以此信物到郡城内找一位叫做刘老根的大爷,他或许能帮你想办法。”
  黎阳疑惑的看着他。
  城隍爷见状,解释道:“公子无须多问,拿这新闻到郡城内见到对方便可知晓。”
  见他不愿意多说,黎阳便绝了继续问的心,酒过三巡,城隍爷见时候不早了,便对着还在思考的黎阳道:“公子人魂初次离开身体,不可在外逗留太久,时间长了,容易招惹阴邪之物。”
  他大手一挥,环绕城隍庙四周的浓雾统统散尽。
  黎阳这才发现,城隍庙外,居然汇聚了无数孤魂野鬼,狰狞的模样,比之他在妖魔道桥下看到的还要恐怖得多。
  长发飘然,遮住半张脸,细看之下,另外半张竟已经腐烂,露出满是蛆虫的腐肉。
  还有身穿红衣者,脖子上挂着一根麻花绳,在城隍庙外直勾勾的看着他。
  黎阳不禁倒吸口凉气,这一眼看过去,少说也得成百上千,黎阳一阵头皮发麻,难怪自己过来时总觉得背脊发凉,原来是有一群野鬼游魂掉在身后。
  城隍爷道:“若公子已然筑基,人魂脱离身体感悟大道也无可厚非,但公子不达境界,人魂贸然离体而出,是极其容易出事儿的,下次若没有人在身边陪伴,切莫在做这等危险之事。”
  黎阳担忧的不是这个,而是对徘徊在外的孤魂野怪感到触目惊心。
  到底要有多少冤情发生,才会有这么多的野鬼游离在外,徘徊不去。
  仅仅是因为郡城外一条大河淹死之人的魂吗?
  只怕未必。
  城隍爷苦笑道:“是否调查郡守之事,公子慎重考虑再做决定,我先送你回去。”
  黎阳道了声谢。
  城隍爷抠着脑袋,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道:“走吧。”
  他站起身,带着黎阳出了城隍庙。
  四周游魂仍旧环绕不退,对黎阳的人魂虎视眈眈。
  城隍爷见状,大声呵斥道:“城隍重地,孤魂野鬼速速退散,否则莫怪本城隍出手无情,打烂你们的魂魄,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有些鬼怪听到这话识趣的离开了。
  但有些修为高者,却在四周飘来飘去,显然没把城隍爷的话放在眼里,还有嘲讽之声传来:“你还能嚣张到几时?等你金身破碎,我等第一时间便冲进来将你吞噬。”
  “哈哈哈哈。”
  天地之间,乌烟瘴气,是鬼怪阴冷之气。
  黎阳又惊又骇,实在是难以想象,城隍之地,居然沦为了鬼怪的盘中餐。
  这种感觉就像是书院门口有妖怪威胁一样。
  可这,明明该是浩然正气存在的人族天下啊。
  城隍爷没有和这些野鬼计较,他金身破损,不能离开城隍庙太久,否则不用等到他金身彻底爆裂,他一离开,这里失去主心骨镇守后,外面游荡的上千野怪就能把这里夷为平地。
  城隍爷以阴灵之法,轻轻往黎阳的脑袋一拍。
  浓雾散去的后方自动出现一个黑洞。
  “公子走好。”
  黎阳看了他一眼,毫不迟疑的跨了进去。
  天旋地转,睁眼之时,已经从河边苏醒。
  他仍旧保持着观天象的姿势,只不过手臂已经发麻,而旁边陪同的胡桃已经睡着,传来轻轻的呼吸声。
  鸡鸣从远方传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
  宽广的河面上,鬼影缭绕,张牙舞爪,似在彰显着这条河的凶险和不平静,别看水面风平浪静,水下有鬼怪乱神,早就暗流汹涌了,普通人莫说趟水过河,便是以大船渡河,都有可能被下方的暗流吸住,导致船毁人亡。
  ……
  城隍庙内,城隍爷回到殿内,看着自己那座年久失修,紧靠他筑基期修为勉强维持还没有塌陷的泥塑金身,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坚毅。
  当初他高中状元,在朝廷内任职数年后回到家乡担任郡守之职,以举孝廉的制度将那个人扶持起来,并通过自身的关系,让那个人通过了朝廷的重重考核。
  而自己则在跻身四境筑基以后,以大宏源兵解肉身,担任了此地空缺的城隍爷。
  世事不公啊。
  城隍爷背着手,看着漫天飞舞的百鬼夜游,身边出现了一个背着龟甲的老头子,刚才黎阳并没有看见对方。
  龟甲老头子问道:“大人和那位公子只是一面之缘,就敢把这件事寄托在他身上,就不怕人去楼空?而大人的拿出去的新闻,可是镇压此地的至宝啊,现在没有被发现还好,若是被外面的百鬼发现了,大人又该以什么手段来抵挡。”
  城隍爷道:“真到那一步,那就自爆。”
  龟甲老头子叹了口气:“圣人无情。”
  城隍爷语气有些不满,道:“也不能这么说,圣人无情人间有情,圣人也是人,可能是太忙了他们没有看到这片地方吧。”
  龟甲老头子听到这话,只能无可奈何的叹气摇头不止。
  他知道城隍爷的秉性,要不然也不会放着好好的郡守职务不当,却兵解肉身来这里填补空缺的城隍职务。
  虽说神灵可以修行神道香火,但毕竟受制于地,不像炼气士那般可在天下各地任意遨游。
  其间割舍了多少,估计也只有作为当事人的他,才清楚。
  ……
  黎阳拍了拍灰尘,回想着魂魄离体发生的那件事,起初还以为是做梦,他摊开手,掌心正静静放着一块八角玲珑剔透的龟甲残片。
  上面写着个“安”字。
  所以,这些事都是真的。
  黎阳回头,看向离自己并不远的那一众人。
  他们所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黎阳越是想,越是意难平,他默默的看了眼身边的铁剑条,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当自己有一天因杀戮过重而成为一代凶魔,这把剑,又是不是还会认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