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看着神色如常的众人,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是第几天醒来的?”
  这句话,刚好问到关键之处,胡桃气道:“喝你的酒吧,就这还堵不住你的嘴巴吗?”
  黎阳放下酒杯,语重心长道:“总不能把发生过的事情当成没有发生吧,我做不到,你们,又真的做得到吗?”
  黎阳确信他们还在璃月城,并没有远去,那么,悬山上那惊天动地的一战,最后到底是怎么结束的。
  为何迟迟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见鹤唳。
  这臭道士虽然不靠谱,还招摇撞骗,可他,是个好人呐,难道,死在悬山上呢?
  黎阳心里沉重。
  见状,胡桃便翻着白眼问道:“你是不是想问鹤唳死了没?”
  黎阳点头:“对。”
  胡桃哈哈大笑,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你死了他都不会死,放心吧,好着呢,不过他有要事先一步回龙虎山了,你过去后找他便是。”
  黎阳悬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至少身边的几个人没死,或许是面前的美食太诱人,让他犯了错,于是开始狂吃,可吃着吃着,眼角便忽然流下泪来,抬头看向众人时,刚才的笑意不复存在。
  婢儿也是泪眼摩挲,一个劲儿的擦着眼泪,程谨严呼吸有些凝重,虽然还在手动剥龙虾往嘴里塞,很明显,这位五境的金丹地仙,并没有褪去人间的七情六欲,要不然干什么吃得这样快。
  胡桃问道:“黎阳,如果你的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你最想做的是什么?咱们就聊聊天,真心话大冒险嘛,不要多想。”
  她端起一碗酒,狠狠灌了一口,豪情万丈道:“我先来吧,我啊,如果要死了,就让师傅把我的魂魄送到地府,看看九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真的和传说中的一样,当然,如果我要死了,我会谈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找个小白脸养着,有事儿让小白脸干,没事儿干小白脸。”
  胡桃满脸的酒气,掩盖不了脸庞的稚嫩,哪怕她已经坐到了往生堂堂主的位置,但这位置足足有十八位之多,其上还有好几重呢,说到底,胡桃的地位并不像她说的那样简单,可能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这个天真烂漫,脾气火爆的少女,也是有烦心事的。
  程谨严也笑着开口了:“我如果要死了,嗯,姑且说大限将至,会走遍天下,吃遍人间美食,看遍人间风景,然后写本书,就叫程谨严传。”
  婢儿鄙夷的看着他:“臭不要脸。”
  程谨严反问道:“要脸能当饭吃吗?要脸我会放着好端端的藩王不做,来当狗腿子吗?”
  听到狗字,刚才还在打瞌睡的狗头顿时来了精神,瞪着大眼睛汪汪道:“谁是狗腿子,你骂谁呢,嗯,汪。”
  “所以,你呢。”胡桃双手支着下巴,明媚的眼睛看着他。
  黎阳心头一颤,顿觉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善始善终,我只想回家看看,当个与世无争的店小二。”
  “那你善始善终了吗?”
  “没有。”
  黎阳垂下脑袋。
  门外,气急败坏的邋遢读书人,走到黎阳身边,便开始使劲儿的弹他脑壳儿:“堂堂男子汉,翩翩少年郎,尽说些子虚乌有的话,你就不想看看这天下有多大?不想看看天上到底有多高,不想看看仙人所在的天外天是怎样的光景?不想去看看九天之上,压着那只猴子死了没?不想看看虚无中拽着九幽的老男人,是不是个人?”
  邋遢读书人目光柔和,却一直紧紧的盯着少年。
  黎阳鼻尖一酸:“我想啊,一直都在想,可是,太远了,我走不过去,界山才跨出来,就差点被人打死,我这么小的境界,跳出来的都是老怪物,恨不得将我狠狠碾死,我犯了什么罪,犯了什么错,凭什么要背负这些。”
  邋遢读书人面色从容,耐心的听着少年的抱怨:“你没有错,有错的是别人,你只需要按照自己觉得正确的道路走下去就行,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的身后,记住了,我是你身后的男人,累了,不妨回头看看。”
  黎阳呆呆的看着他。
  邋遢读书人又弹了一下他的脑壳:“我是很看好你的,加油,少年。”
  “喂。”
  黎阳伸出手。
  可邋遢读书人显然没给他机会,一步跨出,再出现时已然在天外天,当他出现在这里时,整个天外天都随之动荡起来,可这男人看都没看一眼,而是抬头看向悬挂在更上空的九天之上。
  “条件,需要慢慢的谈,既然诞下了妖心,不妨就看看,是否真的是妖。”他自言自语,随即消失不见。
  人间下了一场雨,入夜后又看到悬挂在天上极其耀眼的星辰忽然释放出比月亮还要刺眼的光晕,但没人当回事,可有些人,却彻底害怕了。
  黎阳有些醉意,往生酒的确让人迷醉,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刘知夏,看到了老板,胡桃拍着他的脑袋,还在一遍一遍的催着问:“你还没说呢,善始善终什么意思,你如果真的要死了,最想做的是什么事。”
  黎阳像条泥鳅缩到了桌子角。
  胡桃唉声叹气道:“这厮都快死了,怎么还喝得下去。”
  婢儿和她吵了起来,说黎阳不会死,但以她小小的社会经验,哪里比得过牙尖嘴利的胡桃,很快便败下阵来,只能自顾自的抹泪哭泣。
  程谨严捞起酒气冲天的黎阳,道:“也不一定,如果破境……”
  “他吞下了璃月珠。”
  胡桃不留情面道。
  “吞了就吞了。”
  “嗯,说得简单,璃月珠和魔有关系,他此前的妖化你又不是没看见,妖魔集齐一身,想不死都难。”
  “谁知道呢,真是的。”
  黎阳耳边回荡着这几句话,璃月珠,难道在自己体内吗?
  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是少了鹤唳,也不是刚才出现幻觉看到刘知夏弹他的脑壳。
  而是醒了这么久,体内的神只少女曦遥,好像——一直没有现过身。
  一望无际的丹田气海,少女呆坐在水面上,脚下是头破水而出的恶龙,恶龙头顶双角,眼神一黑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