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棠缓步上前,看着妇人,“左右没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何不试一试呢?死马当作活马医,还能搏一线生机。”
  妇人呆呆地看着她,喃喃问道:“你能救宝儿?”
  接着,她抱着孩子跪下,“小姐,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我愿做牛做马来报答您。”
  男子看了眼她怀中气若游丝的孩子,也跟着跪下,“小姐,求您试一试。”
  苏若棠微微侧身,避开二人的下跪,淡淡道:“先起来吧。”
  接着,她看向长风大夫,“长风大夫,借药铺一用。”
  长风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小姐里面请。”
  眼前少女,身着一身素色白裙,身姿妙曼,自带一种清冷绝艳。
  沙哑的声音,让人莫名信服。
  夫妻二人连忙将孩子放在药铺躺椅上。
  苏若溪摘下帷帽放在一旁桌上,葱白指尖落在孩童手腕上。
  同时扒开他的眼睛和口腔,细细看了看。
  收回手,苏若溪开了药方递给药铺学徒,“尽快把药煎好,药材剂量不能出错。”
  说着,她借着衣袖遮掩,从医疗空间取出银针。
  轻挽看着她手中出现的银针,有些疑惑。
  小姐这身衣裙,是她伺候穿的。
  当时小姐并未拿银针,为何现在突然变出好几根银针?
  难道是刚才在冯掌柜那拿的?
  看着自家小姐就要给人下针,轻挽急急道:“小姐......”
  你给自己扎针都能扎错穴位,确定不会直接把人扎死?
  后面的话,她并未说出口,只是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若棠径直在孩子身上落下一针,轻咳一声,“我有分寸。”
  她衣袖翻飞,不过眨眼间,孩子胸前穴位扎满了银针。
  落下最后一针,苏若棠喉间痒意再也压制不住,侧过头掩唇不断低咳。
  轻挽连忙扶住她,刚想说话,一只苍老的手端着瓷杯递到苏若棠面前。
  “小姐,喝点水吧。”
  苏若棠咳得厉害,接过瓷杯断断续续道:“多......多谢......”
  她一贯水润的桃花眼,因咳嗽浮上雾气,眼尾从洁白皮肤内浸出靡丽的胭脂色。
  就这么看着人时,自带一股清冷的明艳风情。
  周围众人顿时被惊艳住。
  就连长风大夫,都愣了几息,反应过来后,尴尬地移开视线。
  就在这时,药铺学徒端着药过来。
  “小姐,药熬好了。”
  苏若溪抿了一口茶水,勉强压下喉间痒意,哑声道:“把药喂下吧,注意别动到银针。”
  看着药效开始发挥,苏若溪迅速取了银针。
  随着银针一根根取下,孩童面上的青紫逐渐褪去。
  夫妻二人心头一喜。
  最后一根银针取下,昏迷中的孩子发出痛苦的喊声。
  接着,头一歪,“哇”地吐了出来。
  “宝儿!”妇人面上喜色凝住,惊呼一声,连忙将孩子翻过身,拍着他的背,以防被呕吐物呛到。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男子扭头看向苏若棠。
  苏若棠赞许地看了妇人一眼:“食物中毒,先催吐,能将大部分毒素吐出,之后用药物调养就行。”
  “但催吐只适用于中毒不久。”
  紫浆果毒素并不难解,难的是这古代没有大夫知道催吐。
  听到苏若棠的话,长风双眼顿时一亮。
  催吐......竟是他们从未想过的方法。
  以往大夫治疗食物中毒者,都是想着解毒,从未想过让中毒者将有毒的食物吐出来。
  吐完之后的孩童,面上青紫完全退去,脸色变得苍白。
  虽然尚未醒来,但呼吸明显用力许多。
  苏若溪再度给他把了把脉:“你们送来的还算及时,大部分毒素已经吐出,我再给你们开两副方子,按方子好好调养几天便没事了。”
  妇人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多谢小姐,我们住在城外不远的村落中,小姐若有需要,可随时差人来寻我们。”
  男人也拱手道:“小姐救了宝儿,等于救了我们全家一命,小姐有何吩咐,商丛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若棠视线落在男人右手中指上,看着上面厚厚的老茧,若有所思道:“你读过书吗?”
  那名妇人谈吐举止,不像村妇,而商丛面容文雅,也不像猎户。
  商丛闻言,愣了一下,看了眼妻子,点点头,“嗯,识得几个字。”
  “可会算账?”
  “会。”
  “那好,明日来这找我。”
  “是。”商丛应下,带着妻儿离开。
  待商丛夫妇离开后,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娘亲,她是仙女吗?”三四岁小女孩天真的声音传来。
  “嗯,她是仙女,救人济世的仙女。”
  “人美心善,如此年轻,医术却如此高超,真是不可思议。”
  “若是我娘早点遇到她,或许也不会离世。”
  听着百姓的议论,苏若棠垂了垂眸。
  救人济世的仙女么......
  前世,更多的人叫她鬼医魔女。
  只因她救人,完全看心情。
  好人会救,坏人也会救。
  杏林药铺对面客栈。
  “墨懒懒,你这媳妇娶得值呀!”傅北弦坐在窗边,摇着折扇感慨。
  他对面,墨瑢晏修长手指摩挲着青花瓷茶盏,袅袅升起的雾气,模糊了他那张端庄矜雅的面容,看不出情绪。
  似是想起什么,傅北弦猛地合上折扇,看着墨瑢晏,一字一句问道:“她,能解寒毒吗?”
  墨瑢晏摩挲茶盏的动作顿住,白皙的手指,与青色的茶盏,交汇成难以描述的画卷。
  他抬眼看向窗外,眉目淡如青山,透着让人难以接近的淡漠疏离。
  好一会儿,他缓缓开口,嗓音清冷清润,“不知道。”
  傅北弦抿紧了唇瓣,盯着窗外。
  三年来,他遍寻名医,依旧未寻到解寒毒的法子。
  他的表弟,惊才绝艳,难道真的只能在寒毒的折磨下,带着一身病痛离世......
  就在他思绪万千时,墨瑢晏站起身子,向外走去。
  “哎,你去哪?”
  “回府睡觉。”
  傅北弦:“......”
  不愧是你,墨懒懒,性命攸关之际,依旧把睡觉放在第一位。
  这种心态,不得不服。
  杏林药铺。
  长风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夫人十年前去世,小姐听信张氏母女的话,与他断了往来。
  他本就与小姐接触较少,之后也只有小姐病重时,暗中跟着轻挽去丞相府给小姐看病时,见过小姐。
  但他印象中,小姐梳着厚重的刘海,戴着灰黑色的面纱。
  他只知世人说小姐丑,可如今看来,小姐与传言,完全不一样。
  以至于方才他都未第一时间认出小姐。
  苏若棠点点头,扶着轻挽的手撑起无力的身子,随着长风向后院走去。
  所幸后院离得不远,苏若棠被轻挽扶着坐下,掩唇不断低咳,心中暗暗苦笑。
  这具身子还真是弱得可以,再多走几步,恐怕就晕了。
  长风担忧地看着她:“小姐,你的身子......”
  苏若棠借着衣袖遮掩,取出一颗头孢干咽下,待咳嗽稍止,低声道:“伯伯,你可愿信我?”
  听着这声久违的伯伯,长风眼眶一热,心疼地看着她,“小姐,当年若不是夫人,我早已饿死街头。
  这十年,坚持着这间药铺,也是希望有朝一日,小姐能接手。”
  说到这,他苦涩地笑笑,“可惜,我不懂经营,药铺日以亏损,再过不久,恐怕就要关门了。”
  苏若棠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杏林药铺不会倒闭的。”
  东启重商,她不想被皇权掌控命运。
  原主娘亲留下的这些铺子,是她创建自己势力的奠基石。
  唯有手中握有足够的经济力量,才有资格与皇权谈条件,才能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人最怕死,上至帝王,下至普通百姓,都不愿轻易得罪大夫。
  尤其是医术高超的大夫。
  而医术,正是她最终与皇权谈判的最大底牌。
  坐在椅上的少女,身子纤细,淡雅如水,却让人莫名心安。
  长风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小姐,檀府送来的药材银两,依然拒收吗?”
  苏若棠一怔,有些茫然地反问:“檀府送的药材银两?”
  “夫人去世后,最开始那几年,杏林药铺靠着檀府送的药材和银两,能救治很多百姓。
  后来......后来您和檀府闹翻,苏大小姐来了药铺,说您让她带话给我,以后不许接受檀府的药材银两,否则您就关了药铺。”
  苏若棠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收着吧。”
  用檀府的银两药材救治百姓,也算是为檀府做善事吧。
  她找墨瑢晏借冯掌柜,而非直接求助檀府,就是不想将檀府扯进这些旋涡中。
  毕竟,檀府现在已经树大招风了。
  出了杏林药铺,苏若棠脑中昏眩越来越重,呼吸间都是灼热的气息。
  “小姐,要不我们回药铺休息会吧?”轻挽扶着她,满脸担忧。
  苏若棠呼吸间,都是灼热的气息,她抬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刚想说话,一辆马车停在面前。
  沉时跳下马车:“苏二小姐,请上车。”
  轻挽戒备地拦在苏若棠身前:“你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一只腕骨线条极佳的手腕,挑开车帘。
  墨瑢晏坐在马车内,处处透着养尊处优的矜贵。
  淡金色的光线从挑开的车帘钻入,恰到好处地衬得他连骨节都如上等羊脂白玉般,温润细腻。
  眉目清隽温润,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轻挽瞪大了双眼,结结巴巴,“三......三皇子.......”
  他眸光似潺潺流水,唇角微微勾起,清润的嗓音带着如沐春风的温润,“苏二小姐。”
  苏若棠垂下眼眸,乖巧地福了福身,“见过三皇子。”
  墨瑢晏这个人,和她很像。
  人前都戴着一层面具。
  她擅长以乖巧无害伪装,而他则是以温润无害伪装。
  墨瑢晏看着她乖巧的模样,眉尾微挑,“苏二小姐,可真让本殿刮目相看。”
  苏若棠拉过轻挽,低声道:“我和三皇子谈点事,你先回去。”
  话落,她扶着车辕上了马车。
  马车内,燃着淡淡檀香。
  苏若棠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
  “苏二小姐,你有几分把握能夺回你母亲的嫁妆?”就在这时,墨瑢晏忽然开口,神色清冷,再无刚刚的温润亲和。
  苏若棠昏沉的脑子反应了一瞬,才哑声道:“七八分吧。”
  说着,她睁眼看向墨瑢晏,商量道:“殿下,你看我两都有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朋友之间,相互帮一下不过分吧?”
  墨瑢晏指尖捏着一个瓷瓶把玩,薄唇淡笑不变,温润端方,溢出来的话语却让苏若棠想毒哑他。
  “我和苏二小姐不熟,谈不上朋友。”
  苏若棠双眼瞪圆:“不熟你还娶我?”
  墨瑢晏掀了掀眼帘,淡淡道:“恩,反正我也活不久,有苏二小姐作陪,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苏若棠:“......”
  神特么的黄泉路上作陪,要是黄泉路上见,她绝对会把他踢下鬼哭河。
  深吸一口气,苏若棠语气尽量温柔,“殿下,你让我上车,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死后,我需要陪葬吧?”
  墨瑢晏指尖挑出一点儿药膏,淡淡的药香混合着熏香,弥漫在车厢。
  他垂眸,看着指尖上乳白的药膏,“苏二小姐,我可以让冯掌柜去帮你,但我要向你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苏若棠心底骤然升起警惕。
  墨瑢晏抬眼,定定看着苏若棠,一字一句道:“一颗能解百毒的药丸。”
  苏若棠闻言,瞳孔微微一缩,“我没有这种东西。”
  解毒丸,炼制极为复杂的珍贵药丸,她医疗空间也只有两颗。
  但也只是能解大部分毒药,而像寒毒这类棘手的毒,没法解。
  话落,她扬声道:“停车。”
  马车依旧在行驶。
  苏若棠眸色沉了沉,掀起车帘准备跳车,墨瑢晏没有半分情愫的寒凉声音传来。
  “檀府树大招风,皇后已经盯上了檀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