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漆黑之日
  上杉越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极大增加了昂热击倒龙形尸守的信心,在这之前他完全没有把握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解决掉那头由龙骨制成的死物,最好的结果就是他留下来充当牵制尸守群的靶子。虽然他也很想活下去,不过好在已经足够年迈足够老了,对死亡这种事情很有平常心。
  “你那得意学生看上去还游刃有余的样子。”上杉越回头望着持刀奋战的众人,回忆起古代屠龙者面对龙的情形大概也是这样,你的敌人铺天盖地,而你和你的朋友却只有手中的刀剑。
  “是啊,连我都看不透他了。”昂热笑笑,“我们都老啦,衰老真是个沉重的担子,不过唯一的好处是,如果过得不顺心,你心里明白很快就会过去的。”
  他挥舞折刀,“时间零”再一次释放,逼近极致。
  在缓慢流动的时间里昂热还来得及看一眼那古老的伟大生物,虽然只剩下骨骼了,但它还是那么美,美得无比狰狞。它那灰质的后背还覆盖着坚硬的龙鳞,抬头望去露出镂空的腹部,也许是白王血裔在猎杀它之后又把它的腹部掏空了,只剩下孤零零的骨架。
  这时候肋骨组成的骨笼中几十几百双金色的眼睛同时睁开,仿佛黄泉路上金色的曼陀罗花盛放,迎接新生的死者,那是藏在其中的尸守群,它们同时发出了婴儿般的嘶叫。
  龙形尸守的肋骨一根根的舒展,如同花之绽放,一片片花瓣向着四周缓缓打开,数以百计的尸守从天而降,又仿佛天空中的龙巢洞开。
  领域中上杉越的速度比昂热更快,他提着沉重的斩马刀“暴怒”一跃离地数米高去,带着“七宗罪”中形制最大的那柄武器仿佛潜龙升空。“暴怒”在他手中发出生物般狂暴的吼叫,刀柄处浮雕的龙首睁开了眼睛,这一瞬间他像是握着一条暴虐的活龙,心跳不断震动着他握紧刀柄的掌心。
  它锋利的刀刃毫不滞涩地切开迎面扑来的尸守们的肌肉和骨骼,上杉越感觉自己形同切菜,那一个个让无数混血种头疼的尸守在他手中变成了任他宰割的拉面菜系。
  随着每一次斩切,尸守飞溅的黑血逐渐覆盖了“暴怒”刀身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它的刀身却显得愈发通红,血脉般的纹路看上去就像是从上杉越的掌心沿着刀身向着刀尖生长,这些血管似的脉络贪婪地吮吸着尸守身体里残存的黑血,因为被它切割过的生物都并非一击毙命而是过度失血而亡。
  贪婪的刀柄末端,龙首喷吐着血流,仿佛在过滤黑血中的杂质,留下最纯正的龙族血脉。
  “你要是晚些时候退休去当拉面师傅,说不定就没有今天这些糟心的事情了,你也可以直接跟你那两个儿子见面然后谈天说地。”昂热避开黑铁般凌空扎下的骨翼。
  龙形尸守以巨翼扑击,嶙峋的骨翼带着无与伦比的伟力扎进地面,仿佛密集刀刃组成的刀网割开地面,留下一道道难以丈量的裂隙。那汇集将二人包围起来的尸守根本无法抵御这般凛冽的攻击,铁青色的身躯纷纷断裂在骨翼之下。
  可即便如此尸守群仍在不停地往上一拥而上,踩着瞬间被斩杀的同类的尸首,一次又一次对着二人进行着舍命式的冲锋。龙形尸守就像一位暴虐的将军,一面驱赶着士兵们上去送死,它们人数多如沙海,硬的不行,它们就试图以人海战术埋没二人,一面又用骨翼当做炮火覆盖阵地,不顾敌我的进行轮番的轰炸。
  “那种不切实际的妄想就不要在这种时候废话了,你要是找不到话题又非得说些什么,不如给我讲讲你在世界各地的那些艳遇。”上杉越单手挥刀又一次斩断同样锋利的骨翼之一,他竟然单手握住了一柄斩马刀!
  “这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看看良田美池桑竹什么的,看累了就跟佳人一起共度良宵,享一个花好月圆之夜。”昂热每上前一步,都挥刀斩断一个尸守的脊椎,然后将刀尖送入它们荆棘般密布尖牙的嘴里,再捣毁它们并不具备智商的脑子。
  “真羡慕你啊,依旧这么风骚正年,而我却已经老得快要死了。”上杉越单手挥刀画圆。
  刀锋画出了完美的圆周,圆弧赤红发亮,看起来像是日全食中的太阳那般耀眼却又漆黑,月亮暂时遮挡了日光,但明亮的日冕依旧从漆黑的阴影周围散发出来。
  如果说言灵表是关于混血种能力的一本教科书,那么此刻上杉越施展出的言灵则是一种超出了教科书范畴的——黑日。
  昂热见状边斩边退,以免被这个禁忌言灵的威力波及,作为越师傅曾经的敌人兼现在的朋友,他自然是见识过黑日的结局,就像是死神在人世间行走!这名世界上最后一个正统的“皇”,堪称“人形巨龙”的异类终于要展示他拥有的真正实力。
  上杉越站在这轮黑日的中央,念诵着古老的证言,此刻他仿佛站在流云火焰中的佛像,极端沉着,威仪俱足。沉默的高温瞬间蒸发了周围的一切,浓郁的白色水汽不断升腾,让人仿佛如临仙境……如果没有尸守的腐烂与龙形尸守的白骨赫赫。
  多摩川附近的所有人都注意到这轮静默燃烧的黑日,他们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睹这神降临的一幕。与其说这是个言灵,倒不如说它是个祭典,一个以区区人类之躯达到龙王领域的祭典。
  黑日缓缓地旋转起来,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空气,掀起猛烈的飓风,一瞬间整个山谷的风向都随着黑日的旋转而改变,尸守的骨骸和原本泥泞却瞬间干涸的土壤都被狂风卷起,被卷往空中燃烧的日轮。
  龙形尸守也在飓风影响的范围内,那对被砍得破碎的骨翼深深地抠进地下,但猛烈的风仍旧把它的骨质长尾拖扯向空中,一个个尸守有样学样,无数条蛇尾对着天空摇摆的景象莫名诡异,像是某个神秘的大型祭典,在向神献祭它们的生命。
  “这……这是言灵能做到的么?”源稚女将长刀插入地面,堪堪稳住身形,要知道他距离黑日足足数百米有余。
  楚子航没有回答,他们是在不久前刚刚汇合的。事实就摆在他们眼前,无论他们相不相信,毕竟自古以来没有到达过巅峰的人总是无法想象山顶的景色,即便是曾经从山顶之巅缓缓走下山还贴心的替他们摄影留念的人,可没有去过巅峰的人即便是看着手中的相机,仍旧无法理解或者进行深刻的体会。
  ……
  “那是什么东西?”芬格尔觉得这必定会是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天,难忘到连孟婆汤也洗不清的那种程度,这段记忆会伴随他今后的每一个新的人生且永不消逝,“先是藏在乌云里,有八条长颈八个头颅的巨型妖怪,现在又来一轮黑色的太阳……如果不是我眼睛花了就是脑子瓦特了。”
  “言灵·黑日。”老唐淡淡地说。
  “如果不是我知道你的身份其实是龙王,根据你现在的反应我只会认为你经历过二战。”芬格尔又闷闷不乐地说,因为他扭头瞥向路明非,发现自己的这个师弟同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就他一个像是从乡下刚进城没见过高楼大厦的人,“这种级别的言灵……只能是白王释放的吧?不知道是谁在跟祂战斗,怕是尸骨无存连收尸的功夫都省了。”
  “还记得我们见过的那个拉面师傅么?”路明非加快脚步。
  “师弟你不会是想说那轮黑色的太阳是那个老师傅放出来的吧?不可能不可能。”芬格尔摇头晃脑拒绝接受那个事实,“你要是说他拉面功夫确实到位那我没意见完全不能反驳……”
  “……”路明非扶额,环顾四周皆是黑色的潮流涌动,“走吧,再拖下去时间怕是来不及了。”
  ……
  “言灵·黑日。”源稚生将最后一枚子弹精准地送入尸守的眼眶,回忆起曾经在家族的某本古籍中看过的资料,“传说中曾经的每一个‘皇’都拥有过这样的言灵。”
  他前所未有地体会到人类探索了几千年,仍旧只是摸到了龙族文明的边缘。他隐隐的猜出释放这个言灵的人是那位失踪多年的最后一代“皇”,上杉越。一个仅仅是以人类之身无限逼近龙王的个体,那么很难想象那个文明的最深处,究竟蕴藏的何等究极的力量呢?黑王又该是怎样可怖难以企及的存在?既然这样可怖的东西,又怎么会被区区人类杀死?这之中到底又埋葬了何等恐怖的秘辛?
  “这还是我第一次产生‘自卑’的情绪。”凯撒把那头灿烂的金发挠得杂乱,“怎么日本遍地行走着比你还要恐怖的怪物啊?”
  “‘黑日’要收缩了。”零看着远方的黑色太阳,脚下的步伐却并不缓慢。
  ……
  黑日猛地收缩,骤然增强的狂风把大群大群的尸守吸了过去,可还未到上杉越身前它们就被高温点燃,在空中拉出无数道火焰的轨道,随即刚刚产生的火焰熄灭,因为空气稀薄的情况下没有足够的氧气供它们剧烈燃烧,而是身体红热发亮,像是燃烧后发红的炭。
  上杉越信步前行,挥动“暴怒”把燃烧的尸守打成碎片,刀身愈发通红不停吸收着尸守体内残存的血液,随即碎片触及黑日的边缘化为雪白的灰烬,像是纸张燃烧殆尽后被风吹起的残灰,在他背后形成白茫茫的雪花,缓缓飘向被染得漆黑的土壤。
  此刻的上杉越就像是死神在人间的代言,随心所欲地焚毁他想要焚毁的一切。黑日数以百计地把尸守拉向他,也拉向那轮沉默燃烧的黑日,空中扭曲的蛇影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紧接着分崩离析,化作他身后纷飞的烟尘。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暴怒”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上杉越也渐渐咆哮怒吼起来,声如巨龙,这一刻他才变成了“暴怒”的真正主人,要将自己的暴怒降临世间的一切,那股暴怒把刀身灼烧成赤热的铜红色,每一次荡出都是一片遮天蔽日的火海。
  暴怒的黑道皇帝以“暴怒”为器,将体内每一个暴怒的细胞都倾泻向一切。
  昂热跟他背抵着背守护着他背后的弱点,折刀狂舞把试图偷袭的尸守一一斩首。他和上杉越同样放声怒吼,这两个老得应该坐上轮椅的老家伙卷起了炽烈的狂风,把这片黑色的尸守潮流硬生生地撕出了一条光明又黑暗的大道来。
  没有人不会为此动颜为此振奋。执行部的精英们也放声怒吼,他们同样咆哮着挥刀或者开枪,刀剑蜂鸣火枪轰然,枪口的火光与刀刃切割尸守擦出的锃亮火花照亮了他们同样狰狞的面部。黑色的鲜红的透明的液体在他们的脸上汇集,他们早已分不清那究竟是尸守还是自己流的血或者汗,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让他们顾不上疲惫手上的身体,以最夭矫绝伦的姿态挥出最完美凶戾的一剑!
  每个人都竭尽全力逼退了这股黑色潮流的涌进,每一步都踏着骨和血。
  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在此刻被表现得是如此的淋漓尽致!他们碾压着嘶吼着,苍白或是金色或是棕黑的头发在风雨中飘舞,此等凄绝惨美的一幕连神见了也只有自叹不如!
  可这种超级言灵对释放者的消耗也是无与伦比的,黑日的光辉逐渐削弱直至熄灭,但即便没有加持“黑日”的上杉越依旧保持碾压的姿态,单刀轮番斩断逼近的尸守。斩马刀切割骨骼时溅出的火光像是电焊条在切割钢铁,每一次挥刀都顺势荡去刀身的黑血,上杉越如帝皇降临。
  “让我稍微休息一下……”上杉越突然萎靡不振,“好久没这么运动一时竟然缓不过气来。”
  “喂喂喂!再坚持一下啊!要我扛着你走么老东西?这种时候就算力气耗尽了也要从骨头甚至灵魂里榨出力气来啊!想想你那两个还未谋面的儿子,他们还等着你去拯救!”昂热无奈地面朝黄土扛起他,这个刚释放了无上威严力量的老人竟是如此的消瘦,简直像是饱经疾病折磨的病患。
  似乎识破了这两个难以为继的人类,倒在地面奄奄一息的龙形尸守仰天无声地咆哮,它在号令附近的所有尸守群向二人冲进,要趁他们虚弱的间隙彻底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