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间章(三) 雨落狂流之暗2
  “姑奶奶那可不是什么王子啊。”路明非背起绘梨衣转身就跑。
  他曾在卡塞尔学院图书馆的古籍中读到过祂的故事,现在他来了,一如传说中骑着八足骏马斯雷普尼尔(Sleipnir),提着由世界树树枝制成的长枪昆古尼尔(Gungnir),穿着暗金色的甲胄,披着暗蓝色的风氅,独目!
  祂本应该只存在于文字和壁画里!
  仿佛海浪中明亮的塔灯,奥丁独自明亮的瞳孔射灯般暴射,斯雷普尼尔的八足缓缓地跪住,祂把昆古尼尔插进坚硬的地面,以神马为御座,成群的黑影从祂身后匍匐而出,像是一群要行弥撒的牧师。它们围绕在四面八方,一模一样的黑袍和一模一样的苍白的脸,一双双路灯般空洞闪烁的金色瞳孔望向逃离者的方向。
  它们占据了“ξ”层唯一的出口,看起来神明的战术和人类相似,或者说人类自上古便从神明身上学会了这种战术,并遗用至今。
  “绘梨衣别怕,既然看到了就不要错过机会,睁大眼睛好好看着不是所有骑着马的家伙都是王子,也不是所有坏蛋最后的下场就一定不好……不过事在人为,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就行。”路明非头也不回地边跑边说,没有人看见他身上黑色的影子一闪而逝。
  “可sakura在发抖。”绘梨衣趴在他背后用写好的本子举给他看。
  “那是你的错觉,是路太陡了我脚下很难站稳。”路明非言辞义正。
  他停下了奔走的步伐,将绘梨衣轻轻放下,伸出手再三犹豫后还是拍了拍她的脑袋:“绘梨衣乖哦,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如果做到了我就答应带你出去玩,随便玩多久都行,由你来决定。”
  因为成群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流水似的无孔不入,它们从各个门框中走出,身上带着腐败的血腥。
  “人类,觐见吧。”走廊里传来了奥丁低沉的声音,仿佛古钟轰鸣。
  “觐见?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路明非冲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吼,“我跑不是因为你的存在而感到恐惧,只是不想让美丽的女孩看见接下来18禁的场面。”
  他缓缓地吐息,赤手空拳。
  黑影们围了上来,裹着路明非前进,它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用的是某种古老的语言,仿佛吟唱仿佛哭泣。那是透着渴望的亡者之音,饱含嫉妒、极具贪婪:
  “人类啊……
  “又见到人类了……
  “那孩子的血统……
  “让人垂涎的鲜肉啊……
  “口渴……”
  他皱着眉头环顾周围。无论是纽约见过的死侍群或者极乐馆遇见的尸守群,尽管它们身体机能上颇具差距,可无一例外的,它们都不具备自我思考哪怕说话的能力。
  而眼前这些人形死侍看上去不只是外貌,它们甚至能口吐龙言,还能互相交流,看上去似乎具备自我思考能力。这还是他前所未有的第一次,如果把它们交给学院任意教授无偿捐献然后做剖片研究,路明非已经想象出那群疯子手舞足蹈堪称群魔乱舞的画面了。
  “人类,你将为你的狂妄而无知付出代价。”独眼巨人拔出昆古尼尔,枪尖直指比之瘦小纤细的人类。
  忽然间路明非足下生风,那是人类无法企及的速度,因为仅仅凭借血肉之躯是绝对无法承受住极速下带来的压力。
  在他起跃前冲的刹那,像是吸引饿狼的鲜肉,周围半数影子拥向他前往的方向紧随其后。它们的形体因为速度而扭曲,像是从地面上起跳的长蛇,跟路明非一起向前。
  路明非猛地扭转身形,漆黑长刀如墨,在空中拉出一道深渊般的裂隙,没有刺眼的弧光,也没有绚丽刀光的光轨。空气开始剧烈颤动,无形却可见的波动自刀身向外震荡开来。
  何等凌厉何等极速的一刀!
  血液从伤口涌出的声音、骨骼在刀锋下断裂的声音混杂在接连不断的劈砍中,速度甚至远超过它们的反应,哀嚎在断臂落地的瞬间同时响起,“痛啊”、“痛死我了”、“疼得像是烧起来了”……
  绝望的、仿佛来自地狱的悲鸣。
  路明非一脚踩在猛扑过来的两只黑影其中一个的身躯上,刀尖在空中挥舞成圆,形同菜刀切过豆腐,将另一只来不及躲避的黑影拦腰斩断。紧接着他翻转手腕,刀身诡异仿佛透明,鬼魅似的穿过死侍龙化后坚硬的身体,刀尖向下直插入脚底的那只。
  他的战斗直觉敏锐得完全不像是18岁少年,倒像个身经百战冲锋陷阵的战士。
  可即便受到足以立即死亡的伤害,那只被腰斩的死侍仍未死去。
  它痛苦地咆哮着,好似一只发狂的畸形猛兽,纤长的手臂在地面抓出一道道爪痕,指节上倒突的骨刺锋利如刃,在地上遵循嗜血的本能疯狂扭动。
  “高高在上的神,还没亲眼目睹过人类之怒吧?”路明非手中的墨色长刀无形地消散。他一脚踩碎死侍的指节,又狠狠地补上几脚,以此往复,直到浓腥的黑血不再喷泻,仿佛一支爆裂的水管,直到脚下的死侍上身不再扭动,彻底失去生机。
  他抬起头,仰起脸。
  一双双暗金色的瞳孔不再被贪婪占满,一种畏惧像是发酵的面团正在它们之中迅速散播开来。
  “再前进一步,你们将面对的是来自人类命令的死亡!”少年咆哮着怒吼。
  就像曾经公明仪对牛演奏七弦琴,路明非的警告在它们耳中就是虫豸无意义的嗡鸣,它们同样咆哮同样怒吼地向前,争先恐后要抢夺人类的血肉,吸食尽他的骨髓。
  漆黑棱角分明如宝石状飞泻的瀑布从四面八方向它们机枪似的开火,威力足以将它们高举作为抵挡的双臂洞穿折断。
  身为“鬼”且是“最强之鬼”的绘梨衣无论是视力还是听力都不能以寻常看待,她看见且听见了路明非此刻的所作所为。小手相互碰撞击掌,像是在为路明非“表演”似的进攻惊叹。
  直至一个又一个同伴于身旁倒下再起不能,浓墨的黑血没有温度溅在身后,它们才反应过来,看见一条条凭空并不依附于物体的漆黑长方形条状线仿佛细密的蛛网,彼此交织连结,形成一张猎人狩猎猎物时的网,触之即有分辨不清来源的仿佛宝石的石头带着剧烈的冲击以堪比子弹的速度射穿它们的防御。
  “那是……结界?”它们中有声音在喊。
  “没错!”路明非距离奥丁的路途越来越短,他还在飞速靠近,“一旦碰触就会发射,绿色法皇的结界已经布置在这间走廊的所有角落,你们的行动还有你们的想法我了如指掌!”
  ……
  黑色的玛莎拉蒂在雨夜中狂飙。
  这时候路面上的车都向西行驶,西边是高地,如果不幸发生海啸那里是最后被波及的地方。唯有这辆车往东,所以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塞,孤零零地飞驰,将跑车的性能发挥到了极限。
  “喂喂喂喂喂!”上杉越连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系上。在地震和台风同时波及他们用餐的餐厅时,昂热瞬间从地面蛙跳似的蹦起,还一把提鸡似的揪起上杉越的后颈。
  只觉眼前瞬变画面转换,上杉越还没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坐在玛莎拉蒂精致的副驾驶了。他只能玩命地抓紧扶手,被汽车杂志推崇备至的“推背感”简直是种折磨,仿佛一股巨力把他死死地按在座位上。
  “你们卡塞尔学院的这群疯子!难怪中国有句古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其实你才是黑道至尊吧?你做事的风格和不要命的性子更适合当黑道老大而不是学院校长!你会把学生们教得简直不成学生样!”上杉越费力地吼道。
  始作俑者的老家伙潇洒地把烟头从天窗弹了出去,单手握住方向盘,油门依旧踩到底丝毫不放松。
  “你妈!酒后驾车在日本是要被吊销驾照甚至是坐牢的!”上杉越使劲咽了口口水,呆呆地看着昂热享受地把不知从什么地方拿来的冰酒一饮而尽,继续加速。
  看起来这家伙开快车是家常便饭。时速120公里的驾驶室内老家伙手拿一只高脚酒杯,他上杉越这辈子做过的女人加起来也没有现在做的事情刺激。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吊销驾照?”昂热耸耸肩,“前提是我也得有驾照给他们吊销才行。你放心,龙族基因的唯一好处是我们中大多数人永远不会得病,很多致命的疾病都远离我们。如果有一天我要死,必然跟你一样也是全身零件都老化到不能用了……或者被龙王的言灵爆掉脑袋。
  “你不是还想知道可能是你儿子的家伙的名字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他们的名字分别叫源稚生和源稚女。”
  上杉越一愣,喃喃地重复:“源稚生……源稚女……源稚生……源稚女……”他忽然回忆起来,“原来你们学生找我是因为这个么!”
  “我倒是认为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你,会找你只是因为有些东西只有你知道,毕竟在日本已经没有人年纪比你还大,见过的事情也不可能比你多了。”昂热轻描淡写,“既然我都告诉你这么重要的情报了,再怎么你也得替我做点事就当做是回报吧。”
  “可我们不是朋友么?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上杉越抓着扶手扣紧脚趾讪讪地说,“好吧,那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东京气象局,那里是监控东京全境气象指数的中心,指挥救灾的人当然要坐镇在信息中心。”昂热胸有成竹,“顺便通知东京都政府的各位要员也前往那里。”
  “不是‘神’还没真正复苏么?这难道不只是一场小地震伴随的台风么?很快就会过去的。”上杉越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严肃,像是草木皆兵。
  “尼伯龙根。”昂热只说了一句话。
  “那不是没被证实真正存在的地方么?”上杉越一惊,怎么一场小小的台风就演变成尼伯龙根了?
  据说每个尼伯龙根都有自己的主人,毫无疑问它们的主人身份是一位位龙王……甚至是龙王之上的存在。可尼伯龙根不应该像是沉海的亚特兰蒂斯,永远只能禁锢在固定的某个地点么?怎么还能随自然灾害变化而移动呢?
  “会是谁的……我的意思是,这个尼伯龙根属于谁?白王?”沉默片刻,他再度说道。
  “不,属于白王的尼伯龙根我们全无头绪,”昂热否定道,“不过我的其中一个优秀的学生曾经进入过尼伯龙根。或许你在古籍上看到过对祂的描述,在北欧神话中祂有个响当当的名讳,阿斯神族的主神,奥丁。”
  “奥丁?奥丁!你说你还有学生进入过尼伯龙根!?这不可能!没有人能从那个死亡的国度活着出来!”上杉越再一次震惊。
  “所以我们得赶在这次台风结束以前,看看祂究竟是否真的存在,如果这次台风‘恰好’出自祂的手笔,接下来我们就得开开会议,头脑风暴祂的目的为何,是否与白王复苏有关。”昂热拨通一个号码。
  这个号码是上次离开日本时犬山贺留给他的,是蛇岐八家一直以来安插在东京都知事身边做秘书的樱井秀一的联络方式,只要通过他昂热就能联系上现任东京都知事,小钱形平次。
  ……
  东京气象局,计算大厅。
  窗外大雨滂沱,枝状的闪电在云层中闪灭,落地窗上几乎找不到一面完整的玻璃,风把印刷用的白纸吹散了一地,在狭窄的走廊中肆虐,然后从缝隙灌进关紧的房门。
  房间里数名科学家在各自的电脑前巍然不动,仿佛风暴、地震中的群山。他们在记录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并把数据备份到云电脑的数据中心里,这样一来即便是电脑因自然灾害的毁掉也不会失去那些重要的数据。所有人都能下载并查阅他们此时上传的数据,用以应对未来类似事件再度发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