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梆子声
  空气的高频振动还在持续,鬼丸国纲割开了王将胸前铁青的鳞片,血花如荻花被吹散,在空气中飞舞。
  刹那到底能提升到第几阶没人知道,历史上以“刹那”成名的是当年秘党长老会的夏洛子爵,据说他的刹那能达到八阶,他也是昂热的老师之一,他对“刹那”的理解大大提升了昂热对“时间零”的运用。
  因为极速鬼丸国纲的刀身弯曲,这柄斩鬼之剑在割开鳞片的瞬间折断化作碎片,直到黑色的血液飞溅,叠叠的音爆声才徐徐而至,犬山贺的这一斩超越了数倍音速。
  “何等迅捷的速度!如果给你一把合格的武器,倒下的就该是我了吧。”王将抽出童子切,灼热的血喷射在空中拉出一道暗红色的轨迹。
  犬山贺全身的血几乎在一瞬间喷涌出来,童子切刀身赤红,洞穿了他的心脏,他甚至来不及用手捂住伤口,朝地面无力地跪下。当他以无与伦比的速度靠近王将,致命的杀机同时也在朝着他同样以无与伦比的速度逼近。
  王将越过他的尸体,带着狰狞的腥风走近源稚生身前,蜘蛛切和童子切双刀齐下,古刀交错金属蜂鸣,自那剔透的鳞片表面摩擦出星星点点的火光。即便是陷入无意识,源稚生仍处于龙骨状态,连王将也伤不了他分毫。
  不过他并不气恼,转身走向橘政宗和矢吹樱所在,手起刀落,刀落手起,以此往复,像是屠夫屠宰案板上的牲畜,既不残忍,也不狠辣,有的只是习以为常的平时。
  “我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像你这样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恶’的家伙还是头一个。”
  王将锃的转身,刀光向外延伸数米开来,刀身分明砍在空处,可刀刃却震颤不停仿佛混血种面对龙王。
  路明非轻缓地放下矢吹樱,橘政宗被他驮着随意扔至一旁,“你真是条杀不死的阴沟老鼠啊,抓了一个又会从犄角旮旯冒出来另一个。”
  “魔鬼是杀不掉的,”公卿脸面具死死地朝向路明非,像是面具之下恶魔凝视,“因为它在我们每个人心里,你要杀死它就得杀死所有人,也包括你自己。”
  “那就把自己也杀死。”路明非起身。
  “多么令人惊叹的觉悟,那么你准备好迎接死亡了吗?”
  “手下败将也敢口出狂言,是什么给了你勇气?”他踢了踢地上趴着的犬山贺,“醒醒,你不是要保护你的大家长么,赶紧带他们离开,还有他。”他指了指陷入昏迷的源稚生。
  “生命?生命!你怎么能赋予人生命的权能!?”忽然间王将像个糖果被抢暴跳如雷的小孩,他跳跃着怒吼着惊叹着,“那是只属于神的权力!你是谁?你是谁!”
  犬山贺迷糊地撑起上身,他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连被洞穿的和服也完好无损,刚才的一切似乎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可那种痛楚却又如此的清晰,死亡降临的感觉渗透进身体的每个毛孔,毫无疑问,他确实是死了一次的。
  “路君?”他愣愣地喊出一声。
  “不想再死一次就赶紧滚!这种时候就别说什么日本人的大义之类的话了,你们那套自我满足的玩意在我这里不管用,不要拖我后腿就是最大的大义。”路明非大手一挥,巴掌落在犬山贺后脑。
  恍惚里他的身影与数十年前记忆中那个英伦老流氓重叠起来。
  犬山贺扛着三具毫无反应的“尸体”以九阶刹那512倍神速逃离了现场,与赶往此处的芬格尔等人擦肩而过。
  “我靠,让他走他还真走了,这么不拖泥带水,真是不够义气!”芬格尔也扛着摄影机大步流星。虽然他看不清开启言灵后犬山贺的影子,但他们间的通讯时刻不断,路明非说过什么他都能借此大致推断出师弟的作为。
  “我记得你说过你曾经是有过女朋友的吧,我想我大概猜到你被甩的原因,”芬格尔回头,却不见酒德麻衣的身形,可她的耳语简直让他觉得他们距离仿佛呼吸可闻,“开玩笑的啦,我先走一步,你加油哦~”
  芬格尔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把这台摄影机砸碎扔掉,可苏恩曦正坐在屏幕前实时监控。他还在学院里欠着一屁股“内债”呢,可不想在这种时候惹是生非,又欠下一股“外债”来。
  “世界的本质还是糜烂的铜臭,我呸!”最后他只能愤愤地啐了一口,加紧脚底的速度。
  在源稚生脱离“梦貘”领域的刹那,风间琉璃也醒转过来,他疑惑地看着周围,上下打量着跟王将对峙的路明非。
  “不管你是谁都别妄想能阻止我!稚女,杀了他!”王将摆好架式,他有信心与源稚女联手将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在这里埋葬,“你哥哥已经逃走了,虽然计划出了点纰漏,不过仍在可控的范围。”
  “都说人是天生的胆小鬼,因为一离开子宫他们就只会放声大哭,”路明非忽然说了句不明所以的话,“我本来还不信,觉得这是句歪理,可在你身上却是体现得那么淋漓尽致。你是叫源稚女吧?我能问问这个家伙凭什么能成为猛鬼众一号人物的呢?仅仅是因为他‘杀不死’?这个‘杀不死’还得打上个问号。”
  “幸会,你就是路明非吧?某种程度上说,我一直期待我们的相逢。”源稚女,应该说是风间琉璃盯着路明非的眼睛,微微一笑。
  曾经有无数诗词都详尽或是抽象描绘过笑容、眼眸,或是二者加在一起,路明非也看过不少,可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回眸一笑百媚生”、“倾国倾城胜莫愁”这般蕴含的真正场面。
  风间琉璃就是让他产生这种幻觉的第一人。
  和外貌“完美无瑕”的夏弥不同,风间琉璃那股媚就浓郁得好像是从骨子灵魂里透出来的一样,而偏偏拥有这种风情的还是个男人,还是个兄长是源稚生那样死板无趣的男人,怎样也不能把他俩联系牵扯到一块儿。他们间的共同点顶多只是两个耳朵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再加长得比较像而已。
  “我知道你长得标致连女人在你面前也得自愧不如,可我知道你是个纯爷们儿啊,你对我飞媚眼没用啊,我那师兄可能会对你感兴趣,他甚至还会飞还你几个媚眼。”路明非惊讶地摇头,心说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蛇岐八家的人从上到下甚至到死都抱有“大义”的某种情感,连活着本身也可以为之不顾,而反观王将率领的猛鬼众这边,不是有婴儿叫的蛇形尸守,就是风间琉璃这种妖媚的男人。
  “因为我喜欢你的眼神,你的眼神令我敬畏,里面藏着某种锋利的东西,世间一切都比不上它的锋利。”风间琉璃慢悠悠地说,丝毫不被路明非的吐槽影响。
  他听不懂风间琉璃在鬼扯什么,只觉得这家伙简直是天生的戏子,他想如果对方不是极恶之鬼,能在影视界就算不是影帝影后那种级别的存在,拿个奥斯卡小金人什么的不在话下吧,“别以为这么夸我我就会放过你们。”
  “不,这并非恭维,全都来自我内心的真实想法。”风间琉璃退至王将身旁,从他手中接过那两柄本属于哥哥的古刀,“我希望和你合作,不是卡塞尔学院不是蛇岐八家不是其他某个势力,只是你。”
  下一幕,两柄古刀刀锋尖锐弧线流畅,王将的项上人头被交叉的刀身剪刀似的剪开。
  从他与路明非对话的第一句起,王将已经陷入言灵·梦貘的效果中去,从始至终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死王将!“梦貘”造成的效果也并非是将释放者与被释放者一同拉入幻境,选择权永远在释放者本人!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发展?我都快绕迷糊了?你们日本人都这么喜欢重口么?”芬格尔双眼刚收入路明非的身影,就目睹了这叫人无从槽起的一幕,他通过耳机问候小队里唯一的日本妞,酒德麻衣。
  “不,我也摸不着他们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这也不是喜剧片啊?”酒德麻衣无言以对,她正替路明非解决周围试图靠近的尸守群。
  “感觉脖子以上好痒啊,是不是要长脑子了?”苏恩曦强忍着笑意。
  本该严肃本该背负着沉重过去的氛围在他们到来的那一刻急转直下,如果说是先前是一部原本庄重肃穆的电影,还带着点兄弟反目成仇的凄凉,为大义慷慨赴死的怅然,那么在路明非出场的那一瞬摇身一变,彻底转型为家庭伦理喜剧电影,既轻松又活跃,还惹人笑。
  “小姐们,严肃一点,这可是战场!”芬格尔操着一本正经的搞怪语气。
  言归正传。
  短暂平复情绪,无视耳机里那三个家伙没心没肺的调侃,路明非说:“可你我都知道这不是杀死王将的有效手段,说不定下一秒他仍会冒出来,就像人的小便,无时无刻不在产生,当它彻底断绝的时候便是死亡的时候。”
  “恰当的比喻,王将就是这么肮脏的东西。”风间琉璃鼓掌,他不仅是个绝世的戏子,还是个技艺娴熟的魔法师,一个密封的文件袋被他彬彬有礼地递至路明非手中,“初次见面,请您多多关照,我的真名是源稚女,源家次子,但现在的我是风间琉璃,不过源稚生依旧是我的哥哥。”
  “这是什么?”路明非点点头,在他看见那两张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模时就猜到他们的大概情况了。至于“风间琉璃”,他知道日本牛郎行业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类似艺名的称谓,源稚女这么妖娆想来是牛郎业界顶流,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拆开文件,是一份发黄的军官档案,但是被保存的极为完好,照片上的人脸清晰可见,有着典型的俄罗斯人面孔,英俊挺拔。
  “这个人名为邦达列夫,但今时今日他的名字是橘政宗。”风间琉璃说。
  开口即王炸,路明非没想到这趟还能收获目标以外的情报,他好奇地盯着风间琉璃。
  “还有第二个故事,是关于日本分部——”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是白王血裔。”路明非示意他不要浪费口舌。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一次也不例外。”风间琉璃微微颔首,“那么请听我讲第三个故事,关于猛鬼众的王将。”
  “你不能跟我们一起走么?路上边走边说我们也许还能喝一杯。”
  “实不相瞒王将还有我所不知的底牌尚未揭开,他还有着可以完全控制我的手段,我离不开也不能离开他。”明明说的是非常严肃非常悲伤的事实,风间琉璃脸上却挂着微笑,“不过能争得你的信任,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
  “你说你是源稚女,又说你是风间琉璃,是因为王将么?”路明非灵光一闪,忽然想通了什么,他抓住关键所在。
  风间琉璃眼底的诧异一闪而逝,他给出最好的评价:“文武双全。
  “梆子声,那是他用来控制我的手段,‘风间琉璃’正是他用这种手段制造出来的另一个我,一个‘恶鬼’状态的我。在这种状态下我会拥有血统之力,信心和意志都会暴增。他能用梆子声唤醒‘风间琉璃’或是‘源稚女’。”
  “那你要跟我合作什么?杀掉你哥哥?我对家庭伦理剧不感兴趣。”路明非耸肩。
  “不。我知道你们想要杀死神,我也想。日本分部埋有王将设置的暗桩,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而且最了解并同样杀死过王将的我,以及作为猛鬼众二号‘龙王’人物的我,是你们最佳合作的对象。”
  “你为什么要杀死神?”
  “因为只有杀了祂,杀了想要复活神的王将,我才能自由。为了自由神我都敢杀!我就是为了这个东西而生的,那么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之去死呢!”那张温润如好女的脸忽然变得坚硬宛若金刚,沛然流露的杀机仿佛拥有了实质。
  “报告大灰狼,有一道速度快得连我也追不上的影子正往你那边赶去!不是犬山贺!”耳机里酒德麻衣的警告声彻耳。
  几乎是同时,仿佛银盘坠落在地,介乎敲击与摩擦之间的清脆、坚实,无固定音高声仿佛古钟轰鸣,萦绕在燃烧的山谷间。
  木梆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