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着和人类一样的所有特征,肉、血、肤、发,但我却没有任何一种可辨的情绪,除了贪婪和厌恶。某些可怕的东西正在我的内心疯狂滋长,我不知道原因……也许我知道但并不想去思考。我感觉我正处在致命疯狂的边缘,我感觉我的正人君子面具……即将被,撕破。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的流动,毛孔伴随呼吸伸张或是蜷曲,前所未有的力量在我体内诞生。我能借助它满足自己的贪婪,欲望,所有我想要得到一切,以及自己对他人厌恶产生的暴怒感。
  仅仅是因为我掌控着这股力量。
  ……
  “All in。我赢了。”男人推倒桌面堆积的所有“筹码”,十指舒张。
  “果不其然,达比先生又是今晚最大的赢家。”
  “哪来乳臭未干的小毛贼,怕不是连赌金也是从某个倒霉蛋身上偷来的吧?”
  “真好,我怎么就遇不到这种送钱送上门来的傻逼呢。”
  “做什么白日梦,给你机会你也把握不住,先不说你连达比先生一半的实力也不曾拥有,别忘记这家赌场的规则。扪心自问,在场的各位又有几人能坐到‘小毛贼’的位置?”
  一时间众人沉默,作为这间赌场的常客或是偶尔光临的散客,他们心里也都清楚不过,想要作为达比先生的对手,可不是靠着砸钱就能上的。
  都说互联网的记忆只有7秒,这个理论同样可以套用人群这个乌合之众的身上。
  很快围观的人群便再度嚷嚷起来,不过讨论话题的中心从少年变为了这个有着“欧西里斯”之名,号称赌场之星的白人男子。他嘴角带笑,十指交叉遮挡半个脸颊,阴暗冷血动物一般的瞳孔像是藏着蛇蝎。而围观的众人看不清其压低的面部,森冷的眸子好像笼罩在阴影,只能感觉从其身上传来的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少年安德鲁双目失神,汗水早已浸透被洗得发白的衬衣,显现出湿哒哒的暗色。这不是他第一次登上赌桌,但这是他输得最惨烈的一次,也是毫无悬念完全被碾压的一次。不管是运气上的,亦或是心理上的。
  他输掉了身上所有的筹码,从院长阁楼间书桌抽屉里偷来的五万美金——他知道那是罗纳德·唐,那个被孤儿院所有孩子视作亲哥哥一般的开朗男人捐赠作为资金的善款。不仅如此,他还输掉了以自身全部换来的另一笔“五万美金”的筹码。
  算上今天,这已经是他离开孤儿院的第三天。
  在这三天里,凭借自己从小异于常人的计算、推理与记忆力,从最开始的五万美金到十万甚至是二十万,可以说他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但他的最终目标远非如此。他要赢下达比,这间赌场的炽烈明星,只有这样,才能登上真正谈判的桌面。
  但他倒在了谈判的桌前。
  “安德鲁先生,按照赌注,你的一切包括身体,已经不属于你。”达比极具风度的微笑。
  紧接着周围传来由女性主导发出的惊叹,像是某个如日中天的明星的粉丝见面会。赌场里的大多女性前来目的仅是为了一睹达比芳容,哪怕为此付出高昂的入场费也在所不惜。因为在她们这种地位这种程度的人群看来,“未知”带来的“刺激”远胜过金钱能解决的绝大部分、几乎一切的烦恼。
  她们乐此不疲。
  “不,不,还没有结束,再给我一次机会,还没有结束,”安德鲁汗如雨下,他拼命摇头,仿佛这么做就能将时间逆流回到一切并未发生的时候,“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赢的!我一定能赢的!”
  人群间响起不同的嬉笑,像是在嘲弄不肯接受、被迫认命的落水者。可没人阻止这场滑稽的戏剧,即便少年开始手无足措,掀翻桌面所有的圆形筹码,形似癫狂。
  “看热闹”是人类固有的一种通病,即便在位居高位的人群里这种通病仍然存在,只是换了一种表现的形式。这些见过“真正”大风大浪、尝过人间百态、或是体会了荣耀与屈辱的人,往往不会对一般的热闹感兴趣。而是看见别人倒霉乃至歇斯底里的疯狂,会获得高于普通热闹数倍的愉悦感。
  就好比此时的安德鲁。
  少年青涩的外貌以及超过大多同龄甚至高龄人群的能力,不管是羡慕也好,嫉妒也罢,谁不会乐意见得这种地位低下却拥有比自己能力更甚的人惨败疯狂无能怒号的光景呢?越是极端割裂感越强的画面永远能刺激他们极低的下限。
  即便是万众所瞩目的达比先生也逃不过这“低俗”的恶趣味。
  “冷静点,安德鲁。”一张明皙的手掌轻放于安德鲁肩膀的一侧,“失败可以,但不能失态。”
  不那么宽厚的手掌沉稳有力仿佛拥有独特的魔力,安德鲁重新冷静下来。惊讶与惶恐占据了少年理智的高峰,冰封般的镇静随后而来。他扭头看向手掌的主人。
  一张相貌平平勉强还算是出众的面容,看上去比十三四岁的少年大不了多少,一米七出头的身高与魁梧搭不上边,可安德鲁看来却是如此雄浑如此挺拔,仿佛青松。浑身上下散露出松垮的气息,可那对棕色的眸子让人无法视而不见,像是藏着远比狮子更加凶狠暴戾的猛兽……一种高于一切的坚定与信念蕴含其中。那是安德鲁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东西,因为它高于世间所有,因为没有任何语言是为了去形容它而产生的。
  “你是——”
  “大名鼎鼎的‘欧西里斯’原来是靠着欺负小孩子得以声名远扬的,”青年将安德鲁搀扶至角落的沙发,自己则缓缓落座于达比对面。
  “诶保安在哪里啊?保安在哪里!”观众席里有人喊道,“走的时候把他屁股给我卸了!什么档次跟达比先生坐一桌!”
  达比抬臂手掌下压,嘈杂的人群顿时平缓重归宁静,“来者是客,大家能在此地相聚皆为朋友。这位——”
  “蒋道理。”路明非神不改色不变,谎话连篇张嘴就来。
  “这位蒋道理蒋先生,”达比用标准流利的汉语清晰地说出路明非的化名,“请问您找我有事么?”
  “阁下就是芭比先生?久仰久仰。”路明非拱手相让。
  “是达比,我叫达比。d'Arby,‘d’的上面有个撇。”达比保持十指交叉放置于鼻尖下方的姿势,阴冷的笑容隐藏在手掌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