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那晚在医院捡到的试管很像。”在厢顶的白炽灯下,这些药剂从明媚的红色渐渐过度到沉郁的紫色,就像彩虹鸡尾酒的颜色。老唐琢磨着,给他一种很强的既视感,“这不会是什么生化病毒吧?会不会注射了这东西的人会变成丧尸之类的怪物?”
  他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小心且迅速地把试管塞进路明非手里,像是看瘟神似的尽可能地远离。
  “站在某种角度,你的确没说错。”路明非捻着试管摇晃,液体随之翻腾像是被搅拌似的产生漩涡,“这东西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非裔男人肿胀的面部露出难色,盯着地面支支吾吾。
  “看你是道上混的人吧,”路明非瞥了他一眼,“多年在外的经验告诉我,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既然你已经做好了砍人的准备并且为之付出了实际行动,想必被砍的觉悟也早已有数了吧?”
  “对对对,我常听说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嘻嘻捂着,为俊杰。”芬格尔眉眼带笑不怀好意,楚子航那套完整的器具在他怀中泛着凌厉的冷光,“眼下的各种刑具,我想一定能撬开阁下的嘴,我希望你能好好跟我们合作。”
  老唐一直觉得芬格尔的画风与小队其他二人迥异,现在他明白了,感情这厮在小队扮演的角色——欢乐喜剧人,也难怪尽管对方也有着冷冽的气场,可始终多出一股与周围格格不入难以言喻让人费解的感觉。
  他恍然大悟般频频点头,为了不被看透心中的念头,“我懂的,虽然我长在美国可我也是个中国人,懂中国文化。”他随声应和。
  眼看芬格尔手中做工精细寒光反射的柳叶刀在视野内逐渐放大,男人两眼圆睁瞳孔的金色再没刚才那般神气活现。反正横竖都是死,死在尽管残忍但还属正常范畴内的黑帮手上也好过这群不知从那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人。
  他狠下心来一咬牙,“我是从附近的赌场赢得的!”
  “赌场?”老唐皱眉思索,“肯尼迪机场附近的那个吗?”
  “East New York附近最大的仅此一家。”男人沉声地说,语气颤抖流露出掩盖不住的战栗。
  “你是哪家的人?还是雇佣的打手?你们找他干什么?”老唐指着最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家伙。
  “咳咳……勉强算是外围成员,不过恐怕今晚过后连这个唯一的身份也保不住了。”男人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甘比诺家。这家伙偷了我们的东西,就是他手上拿着的。”他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路明非手里拿着的试管。
  “可赌场不是吉诺维斯家管理么?”在老唐记事起就生活在这片区域,他对这些谈不上烂熟于胸但也能侃侃而谈,“哦,我知道了。所以才交给你们这些‘外围’成员,反正都是乌合之众随手可以丢掉的弃子。”
  “现在,滚吧。”芬格尔替众人下达逐客令,他们互相搀扶着起身,一瘸一拐地移动向另一节车厢内,“看来有人在贩卖血清,规模似乎并不小。”
  “会是‘太子’么?”路明非猜道。
  “等诺玛消息,我们手里的线索不够。”楚子航摇头,棕色美瞳下金色的瞳孔似有诡异的符号在其间重构。
  可惜以老唐目前的视力看不清底下隐藏的真实,不然他会发现那并非肝炎晚期患者,而是面对仿佛魔神一样的……能剥夺人精神的伟力,“各位大哥,不,各位大侠,敢问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不是说过了么,在社会阴影维护世界和平的正义使者。”路明非推了他一把,“别废话了,带路。”
  地铁车厢的滑门向各自的两侧缓缓滑开,凌晨的候车厅空空荡荡,通往路面唯一的扶梯静谧地移动,黑暗在路的尽头肆意游动,仿佛上古的神话猛兽张着大嘴吞噬一切。
  ……
  “老唐,能说说你了解的甘比诺和吉诺维斯家么?”楚子航也不是没看过《教父》,据他所知教父正是以甘比诺家族创始人,卡洛·甘比诺为原型。但他对此也仅是浅尝辄止,他的时间有限,没理由浪费其他领域。
  四人并肩行走在昏暗的小径,放眼望去周围低矮的房屋简陋排列有序,整个布鲁克林仿佛被布置设计成一张精密的棋盘,棋盘之上人们日复一日循规蹈矩地生活。East New York比起先前所在的第八大道,目之所及尽是破败,老旧的街道,老旧的房屋,老旧的公共设施,连此刻路边木椅躺着的流浪汉也是那么老旧。
  “现在么,”老唐想了想,用尽可能简短有力的语句介绍道,“虽然甘比诺家族曾经是最大的黑手党,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今天吉诺维斯家族管理着纽约绝大多数的赌场、彩票、高利贷……但我与黄赌毒不共戴天!”
  “行了行了,我们又不是真的警察,你别入戏太深。”芬格尔打断他,“我想问你的是那个赌场你有没有去过?换个说法,想今晚那些眼里泛黄的人,你在其他地方见过吗?”
  老唐摇摇头,“说来惭愧,除了基本生计所需,我的钱全捐给孤儿院了。”他笑笑,“你们也看见我的住所,不然不会那么寒碜啦。”
  “兄弟够义气,没想到你这副喜相皮囊下还有这么忠义的灵魂!”芬格尔竖起拇指,“你得到我芬格尔的认可了!”
  老唐被他勾搭着不好意思地害羞挠头,“到了,就是这里。”
  那是一栋多层小楼,有着教堂式外观的屋顶,看上去跟普通的祷告场所相似,小院摆放着各种供孩童玩乐的设施,表面斑驳饱经岁月。在众人面前是一张上了锁的铁门,黑色油漆脱落,露出暗黄的铁锈。
  老唐无视缠绕的锁链推开铁门——原来上锁只是用来伪装的表象。
  跟随老唐的步伐他们走进校园,凌晨的孤儿院十分静谧,楚子航小心翼翼地将铁门归回原位。
  每层楼的窗户外无一例外,连最底层的窗口也安装了厚实的铁柱网,仅仅是看上去坚实得叫人感觉连最锋利的切割机也无法断开。
  这里给他们的第一印象不是宜居美好的福利院而是一座坚不可摧的……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