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盖布神】
  路明非当即唤出替身,黑色流水状兽爪虎扑向声音传来的位置。
  可是扑了个空。
  “虽然这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哥哥你这欢迎未免也太热情了吧?”
  说话的是一名十三四岁的男孩,看起来跟路明非有着相似的外表,同样是纯正的中国人,穿着一身体面的黑色晚礼服,脚下是黑色方口小皮鞋,稚嫩的小脸透出不健康的白皙。最突出的是那副不经意间流露出“我已经活了几千年”的沉默和悲伤。
  “你是谁?又是怎么把我拉入幻境的?”路明非警惕地问,【小丑·盖布神】钻入流动的江水中,蓄势待发。
  这个年轻初中生模样的男孩让他想起曾经作为对手的【死神13】,同样是神出鬼没的能力,能在睡梦中杀人于无形。若不是花京院的谨慎,他们整个小队或许就折在那片沙漠里了。可眼前这个人畜无害举手投足间无不是高贵四溢的小男孩,他的能力更为诡异。
  “我本以为‘平行宇宙’只是个虚无缥缈的理论概念,没想到真的存在,而且还发生在我最亲爱的哥哥身上。”男孩轻声地笑道,不顾路明非警惕仿佛炸毛弓腰的猫咪,他张开瘦小的怀抱毫不设防地拥向路明非,“哥哥,不要有了同伴就忘了我这个一直在等待你的弟弟啊!”
  路明非自己也觉得奇怪。
  他怎么可能任一个头一次见面的小屁孩,还是有着他不了解的能力的臭小孩靠近自己,拥抱自己。可他确实这么做了,小男孩儿紧紧地抱着他,像是抱住了全世界。这一瞬有宇宙那么大的悲伤与愤怒向他的脑海上涌,可悲伤与愤怒怎么能同时存在呢?这明明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情绪。
  “该死!山吹色波纹疾走!”路明非反应过来。
  短短数分钟里他连续大意了足足两次!不出他所料,在男孩跳着躲避他的攻击、脱离了男孩的怀抱后,清明与理智重新占据脑海中央。
  路明非大口大口地喘息。
  差一点他就被这个外表人畜无害实为魔鬼的男孩蛊惑,那不是什么悲伤与愤怒,那是对整个世界的敌意,是君临天下要世间万物臣服的帝意。
  “哥哥,你感受到了吗?”男孩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本想着等你感到孤独的那天,我再突然出现带给你无法拒绝的惊喜。可事与愿违,瞧瞧现在的你,满足于人类悲悯低微的所谓‘羁绊’,还自诩拥有‘人类之魂’的黄金意志,你不觉得可笑吗?”
  刺眼的闪电突破层云叠重的墨色,将小魔鬼狰狞可怖的面孔照亮,转瞬即逝,好像只有被雷鸣电闪的寒光映照下,他才会露出真正的面目——魔鬼的狰狞与邪怖。
  路明非环顾四周,不知何时他所在的周围变得空旷辽阔,天空被血红色的阴云占据,亮蓝色的电光在云中闪烁,放眼望去是一望没有边际的冰原雪地,无数人类与龙的尸体横布,无数条鲜活的生命前仆后继,他们踩着同伴或是异类的尸体,向远方那高耸的雪峰之顶冲刺。
  在那里,漆黑的君王昂首咆哮,被一个个细腻微小的人影踩在头顶,人影手上无不握着血红色的尖利铁锥,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铁锥钉入君王的颅骨。紧接着大雨倾盆,随后是暴雨滂沱,无数冰雹似的雨滴坠落地面,炸开血红色的花。
  君王死了,死在属于祂的王座之上。
  “这是什么?”路明非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死亡。尽管令人难以相信,可路明非的直觉正不停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曾发生过,是被埋没的事实。看来自己原本的家乡有着远比替身更具毁灭性的能力。
  那已经脱离替身使者与替身使者间的单打独斗或是抱团作战,这是整个人类与龙类两个不同物种之间的战争,是生存之战。他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一颗不起眼的砂砾。
  “黑皇,尼德霍格。杀死祂的人浴血欢呼。他们满心欢喜的称呼这天为‘新时代’。”男孩轻声回答。
  “‘新时代’?于是就有了混血种?他们想成为第二个‘龙族’。”路明非冷笑。可这些画面这些内容都只是男孩的一面之词,可信度还要抱有疑问,“那你呢,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又是什么人?还是混血种?又或者是……龙?”
  “我?我是你最亲爱的弟弟啊,就像你是我最亲爱的哥哥。”男孩歪着头,那副无辜的样子看了叫人心疼。
  可路明非不是乐善好施的大好人,扪心自问,他顶多算个拥有替身的普通人,还是品行较为恶劣的那种——和乔瑟夫一起偷看过莉莎莉莎老师洗澡,一起教训过态度轻浮对好看的女人勾肩搭背的西撒,还干过因无法确认谁是替身使者而将周围所有群众暴打一顿的行径,对路过的美女吹口哨用语言调戏那更是家常便饭。
  “路鸣泽?那个高一米六、重一百六十斤的小胖子?”路明非对他的印象不深,很是惹人厌的那种。
  论脾气他是几个同伴中最好的那个了,如果当时魂归的人不是他,随便换一个其他人,那婶婶一家都别想好过,哪怕被承太郎欧拉一顿也是最轻松的结果。
  “别拿我和他相提并论。”眼前这个“路鸣泽”皱起好看的眉头,那本不属于男性的美貌,“闲谈就到此为止吧,再耽搁下去你们真的会死的。”
  “可你不是说这是幻境吗?”路明非笑道。
  “作为见面礼,也作为取信于你的礼物,”路鸣泽的身子逐渐虚幻起来,“想要杀死外面的那条龙,你必须得借助——”可他话到一半,被路明非手里提着的东西从中途打断。
  那是一个长方形匣子。
  “我不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但我知道这东西一定很宝贵,它从头到尾散发出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从我进洞口的那一刻便感知到了。”路明非提着匣子四处摸索,最终在匣子上方找到一个凹槽,他摁下开关。
  咔。
  隐藏机件带着清脆的声音响起,匣子呈扇面向外打开,露出其中插着的七把样式各不相同的刀剑。
  “七宗罪,由龙王诺顿打造的最强炼金武器,是足以杀死龙王的武器。”尽管路鸣泽计划被迫打断终止,本想用这个来换一次路明非的人情,“你真是让我意外啊,哥哥。”
  “也能杀死你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装神弄鬼之流。”路明非试着将最末端的刀剑拔出,一柄形似日本的肋差,长约四十厘米。
  “哥哥你不会忍心杀我的。”路鸣泽几乎变得透明,周围也开始扭曲,“你手上的那把名叫‘色欲’,以此往上分别是‘饕餮’、‘贪婪’、‘懒惰’、‘傲慢’、‘嫉妒’、‘暴怒’。每往后一柄都需要更强大的血统,可你不用,它们对你完全开放。”
  路明非握着的刀柄猛地颤抖起来,好像这柄肋差拥有了心脏,登咚登咚,心跳逐渐加快。他抬头看向路鸣泽,璀璨的金色自路鸣泽瞳孔绽放,仿佛要灼人眼球。路明非眯着眼,自始至终他都未从路鸣泽身上感受到对自己的杀意,不然他也不会停手听这个满嘴糊弄的家伙胡说八道,也不会趁这个空隙去寻找那股强大精神的源头。
  “这个宫殿的入口也是你打开的吧?目的就只是为了让我拿到这七把所谓的‘炼金武器’?”路明非仿佛适应了那道耀眼的光,他看着路鸣泽从脚到头逐渐消失的身体,问道。
  他没用类似“无敌”、“最强”的词语去形容七宗罪,从他以往的经验,凡是与之沾边的没一个好下场。
  “你猜。”路鸣泽俏皮地吐舌。直到男孩消失的最后一刻,他才露出符合他外表的举动。
  其实路明非并没有往这个方向思考。那个笑得甜甜的女生告诉他,那张面目狰狞的青铜人面是用存活的精神炼就而成的——用伟大无比的炼金术、以最纯净的物质容纳精神。只有高纯度的龙族血液才能使它暂时满足,意味着张开嘴打开洞口。
  显然路明非没从叶胜和酒德亚纪身上感应到高纯度的龙族血统,而那条连洞口都没法进入的龙类更不可能用自己的血打开这道入口,它应该是这里的守卫,守卫怎么可能主动打开宫殿的入口放外人进入?
  他只是试探性的一问,可那个自称“路鸣泽”的反应看来,那家伙还有别的所图。这种被人玩弄股掌的感觉真叫人如芒刺背,他不禁想到曾经最强大的对手——dIo,一直潜伏在阴影的卑劣至极的吸血鬼!
  不过也并非全是坏事,至少他已经找到自己回归后的目标——
  查清家乡被埋没的历史真相,以及消灭一切妄图称霸世界的恶徒!
  而这次他面临的或许是比dIo更加恶名昭着的敌人,且没有与自己同行、能背靠背互相捉弄互相恶搞互相倚靠的同伴,他现在只身一人。
  不,路明非摇摇头,伸手在常年被水打磨后光滑的地面摩挲,那里有一滩黑色的水团自地表浮现,此刻他的替身仿佛具备了自主意识,从水团里伸出带着不明圆体手套的单掌,与他相握。
  下一秒,幻境破碎,一切恢复如常,除了路明非手里提着的被放回收好的黑色匣子。
  “路师弟,你什么时候——”以叶胜的视角,路明非像是变戏法儿似的凭空变出个外表漆黑的大匣子。
  “我们必须得立刻离开。”路明非无视了叶胜的提问,将绑在黑匣之外的细绳斜挂于身侧。
  “可是……”酒德亚纪还想将穹顶的龙文拍摄完全,可路明非投去的眼神不容置疑,带着震人心弦的压迫,“好吧。”酒德亚纪收拾好设备。
  就在路明非带领两人原路返回至洞口的刹那,整座宫殿从青铜巨壁里传来“咔咔”不停的响声,像是巨型齿轮旋转咬合,紧接着整个宫殿仿佛“活”了过来,震动自底下向上延伸,瀑布似的冲击声伴随着水流声从洞口的伸出向外传递。
  “听好,待会只要我给了信号,你立马用刚才隐身的手段带上他一起往上游,不要管我。那大家伙还在洞口外守着。”
  水已经没到路明非喉咙,借这最后的间隙,他对叶胜二人给出指令。酒德亚纪点点头,没问他不靠潜水设备该怎样在水底活动——路明非的氧气瓶在先前与龙的交手中遗失,指不定被冲往长江中上游的哪块儿,她知道“S”级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特殊手段。
  先前救了二人的墨色水团再度出现,就仿佛是从路明非体内蹿出。它覆盖了路明非整个身体,随后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洞口。
  古老晦涩的语言再度如晨钟于耳畔炸起。
  不用言说,也没法言说,酒德亚纪知道,这正是路明非给出的信号。
  言灵·冥照,发动。
  以她为中心,直径一米的范围变得透明,融入四周。叶胜抓住她的腰,两人几乎是面对面地往上游。
  “腿也不短嘛。”叶胜目光往下,酒德亚纪修长的双腿摆动。
  这时余震再起。
  “我探路,你继续游!”叶胜拍拍她的腰,示意让她不要过度紧张。
  酒德亚纪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拼了命的往上游动。他们的剩氧量足够让他们活着浮到水面,如果不出意外。
  ……
  “声呐侦测到一个,不对,是两个,不是,四个目标!”闪电撕裂天际,照亮了前舱负责声呐的二副的脸,惨白没有血色,“其中两个速度太快……没法精确成像!正以五十节的速度在我们脚底潜游!一个长度大约十五米,看起来像条鱼!一个……”二副沉默了。
  “还有一个怎么了?什么鱼能超过五十节的速度?那是条龙!”曼斯·龙德施泰特船长在船尾喊道。
  “教授!叶胜和亚纪的心跳重新上线!一切正常!”塞尔玛突然插入。
  “还有一个……一个将龙甩在身后的……人!”二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怀疑大水让声呐检测出现了差错,可装备部的家伙不可能犯这么简单的错误。
  “船长,这里是叶胜。我正在用‘蛇’向你们汇报。”叶胜的声音在每一个耳机里响起,“我们成功进入了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宫殿,并拍摄了大量龙文。‘S’级学员路明非正为我们的撤回拖延时间。”
  话音刚落,拖船所在的江面仿佛漩涡之眼,强度超过先前水下五级的地震迸发,整个江面像是地陷开始下沉。青铜撞击摩擦咬合的剧烈动静清楚地传到每个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