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回到帐中修整一日,饱足精神。
  他起身坐在塌上,腹中饥饿,见案上摆着半碗小米饭,上面堆着两三根腌菜,也不嫌弃,几口便吃得一干二净。
  认真算来,张济已有两天没正经吃过饭,这点饭食压根就不够他塞牙缝的。
  他有心使人再去索要些酒食,但转念想到樊稠的性子,真要遣人去,恐怕要推诿许久。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往樊稠营帐走去。
  路上张济几个士卒聚在一起,碗中尽是汤水,不见有米,看来军中的确少粮。
  只是樊稠先前说营中还有五日的粮草,怎的这才第一日士卒碗中就无米了?
  张济暗自疑惑,打算待会儿见到樊稠时旁敲侧击一番,他此时也不想着去要什么酒食了。
  那几个士卒见张济走远,低低骂道:“这群西凉狗都是些畜牲!自个儿一个两个的将米吃尽了,连点米汤都不给我等留,就我手上这一碗水,还是刮锅底刮出来的。”
  “可不是,这些西凉狗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上战场要我等打头阵,下战场还要抢夺我等口粮,不从便要受欺辱,唉,也不知有多少同乡折在这些狗东西手里。”
  “要我说,不如我们……”
  先前的两个士卒赶紧止住话头,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
  “不要命啦,走,回去再说。”
  张济到了樊稠帐外,尚未进入,便闻得里面传出酒肉香味,帐前小兵见张济面色不好,赶忙上前行礼。
  “樊将军可在帐中?”
  张济故意装作不知道樊稠在帐内的模样,高声询问。
  樊稠本在帐中饮酒,听到帐外传来张济的声音,看着案上摆的酒肉,一时间竟有些心虚。
  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满脸带笑走出来。
  “贤弟有事?”
  张济一眼便看到樊稠泛着油光的嘴,他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一下,强按下心中怒意,道:“大兄不是说军中少粮,想要攻城之计吗?”
  樊稠只当张济不曾发现自己有意克扣他的粮草,点头应声:“贤弟有何良策?”
  张济眼中冷光闪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夜袭。”
  樊稠一时间琢磨不透张济的想法,又不愿白白消耗自己手下士卒,因此盯着张济看了一会儿,笑道:“这夜袭之计,为兄不了解,若是为兄领兵,怕是会坏了贤弟的谋划。”
  张济早知道樊稠会如此推托,他立马回答说:“大兄不必担忧,济提出的计策,自然是由济实行。只是济手下兵将不足,且夜袭最重精力,还望大兄能提供些粮草辎重……”
  樊稠心底直呼晦气。
  好家伙,你这是有备而来啊。
  粮草,粮草,整日就惦记我那点粮草,之前你被捉到长安,我看你手底下人吃得挺好啊。
  回来时候个个满嘴流油的,我就不信就你一个没吃肉喝酒,装什么呢……
  再说了,人家好端端的会给俘虏吃肉?
  你要是没透露些情报出去,我直接倒立那啥。
  张济要是能知道樊稠心里的想法,估计要大呼冤枉。
  种平那小子是真的不做人,绑着他的那一夜是一粒米都没给他吃。
  就光让人揍他了,连水都没给他喝几口。
  他被饿得脑瓜子里就剩下嗡嗡响了,别说透露情报,他连张嘴都费劲。
  “贤弟放心,粮草马上便拨到贤弟帐中,至于兵士嘛……再给贤弟两千人如何?”
  樊稠有些肉痛。
  张济心知这估计是樊稠的底线了,干脆答应下来。
  二人正在商议,忽然帐外有一士卒送来李傕书信。
  樊稠打开一看,信中乃是催促他与张济立即攻城,莫要耽搁时间之语。
  张济看过信,心下猜测恐怕是吕布攻势凶猛,李傕那边支撑不住,不由得也急躁起来。
  长安城内
  种平总算知道昨天借着自家老爹口试探自己的是谁了。
  今日早朝国舅董承与司空张喜联名上奏,言种平年幼,不孚众望。
  且自领兵以来行事独断,有违礼制,多行冒进之举,不堪大任。
  希望刘协可以收回城中兵权,另任大将。
  种平想不通。
  真的会有人在这时候还想着夺权吗?
  这他娘的是李傕的内鬼吧?!
  我袭个营就算冒进???
  我果然还是太年轻,政治什么的,我是完全不懂啊……
  王允冷淡地瞥了眼张喜,上前闻:“不知司空想推举谁为大将?”
  张喜与董承对视一眼,向刘协行礼道:“镇南将军杨定可堪一用。”
  “杨整修?”
  荀攸神色一变,杨定可是曾经董卓的部下啊……
  张喜此时推荐这人,到底有何用意?!
  王允抬眼,定定望着董承。
  无怪乎他会站到张喜那边,董承曾是董卓麾下牛辅的部曲。
  他虽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做了贵妃,现在也被尊称一句国舅,但毕竟有跟从过董卓的污点。
  且朝中外戚势弱,想要趁刘协年纪小时掌权,唯有结党一途。
  杨定亦曾跟随过董卓,在朝中没有根基,正好掌握。
  想来张喜也是想利用外戚扩张朝中势力,好与自己分权抗衡。
  王允心中发寒。
  只是稍稍安定下来便想要谋权……这朝中真正心向汉室的,究竟还剩几人?
  “此事容后再议。”
  刘协敏锐的感知到气氛的不对劲,他一挥手道:“众卿退朝吧,种卿且留下。”
  种辑很有眼力见的第一个退下去。
  张喜本还想谏言,结果种辑这一退,连带着王允荀攸等人也离开了。
  殿中之人走了小半,张喜只得咽下满腹话语,同董承一起行礼退下。
  种平知道刘协是支持自己的,但这支持还是缺乏几分底气。
  因此被刘协单独留下之后,种平直接将之后的谋划对刘协讲明,以打消对方的担忧。
  出了皇宫,种平也没心思回家吃饭,他直接登上城楼,跟守城的将士们打了个招呼,然后询问。
  “敌军今日有何动作?”
  “半个时辰前营中隐隐约约有些动静,好像是在整兵。”
  身边一个负责了望的士卒回答道。
  种平满脸肃穆之色,看来,真正的攻城之战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