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的少年嘴角含笑,床边的小白坐在一旁,轻轻呜咽。
  梦中的祥和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开始不断翻篇。
  一片废墟里头,爬出来一个孩童,这孩童浑身上下满是裂纹,如同一件被砸碎补好的瓷器,茫然地看看双手,茫然地将身下的石砖木头扒开,找到了一座通体灰白的莲台。
  孩童抱着这莲台坐在废墟上啃着,每吃一口,他体表的裂纹便消失一些,可体内那些裂纹依然存在,密密麻麻长在了身体里,那神异的莲台已然枯萎,根本无法治愈他身上的伤,只能让人无法察觉。
  吃完了莲台后,孩童又从废墟里扒出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裳,随便套在了自己身上,凭着直觉朝山里走去。
  日月如梭星河斗转,在深山里游荡的孩童总会凭着直觉找到一些特殊的药草,每当他饿到不行,他就会吃一些,然后便能走上好多天的路。
  孩童很是特殊,每个月中子时一过,风餐露宿在野外的他身体就会散发出异香,这香味被风吹走,偶尔会有一些吃肉的动物顺着味找到他,还好这孩子命大,几次都化险为夷。
  之后的一年里,他想到了个办法,靠一次偶然在路上捡到的钝刀,磨锋利后算着时间将自己的肉割下,让多余的生机修补好自己的躯体,让它不至于变成香味飘散出去。
  这法子很有用,但这种痛苦谁能忍受得了,头几次都将他疼的死去活来,但最后他也习惯了这种锥心之苦。
  之后的梦境,是苏云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庄里,村民们都聚在某家人门口,庆祝着村里一位孩童满了十岁,可突然两道虹光从天边掠过,停在了上方,村民们纷纷惊呼仙人来了,有些甚至要跪地磕头。
  半空中一位青年与一个中年人正盯着那个刚满十岁躲在父母身后的孩童,脸上皆是惊喜,那青年满意点头,笑道:
  “徐师兄,也不枉咱们这么多年来的苦心寻找,谁能想到十年前的异宝竟会是一个孩子,就在这座山脚下的村里。”
  青年身旁的徐师兄刚想说话,手里掐着的道诀还没出手,一道寒光闪过,割下了他的头颅,看着径直往下落去的同门尸体,那青年笑容玩味又灿烂。
  “看来师兄道心还是不坚,面对这等宝物出手怎可如此之慢?师兄你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这青年说完便抬手对着那个孩子一抓,可却被阵阵浮现的金光挡住,青年见状皱了皱眉头,又对准了其他村民,可都依然如此。
  那孩童内心害怕,似乎看得出来空中的青年不怀好意,他只是想保护村里的人,作为天生地养的宠儿,自有天意看顾,青年当然伤不了这些人。
  又用其他神通尝试几次,但都没作用,青年一番沉吟思索,片刻之后想到了一个法子,他看向孩童的目光邪异,笑道:“我将你炼化吃掉,与你先被吃掉再炼化也没什么不同。”
  随后他身影在村庄上空来回闪烁,手里不断掐诀,布下一座阵法,将村庄盖住。
  阵法成型之后,那孩童身边的村民个个神色癫狂,眼露凶光的看着那个孩子,其父母也不例外,只是面色满是挣扎,但很快也沦陷。
  孩童惊慌失措,金光不断出现,将这些人全部隔开,可轮到他自己的父母朝他靠近,孩童已经没了办法,任由着父母的作为,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心如死灰。他眼里不停流着泪,想不明白大家这是怎么了。
  随着孩童自身意志的散去,所有的村民身前不再有阻挠,发疯一般向他冲去,一场惨案就此发生。
  天空落下血雨,电闪雷鸣,这片天地的意志可以轻易灭杀任何修士,可那青年不为所动,依旧淡然。
  他抬头看向天空,朗声开口道:“我辈修士本就逆天而行,天意···”话说一半,青年脸上浮现嘲讽的神色,他轻呵一声:“你能奈我何?”
  孩童只剩下了半边身体,可他并未死去,被不断撕咬的伤口处迅速长着血肉,猩红的血液将他身下的泥土浸透,已是暗红。
  他盯着空中张狂的那个人影,要将此人的模样死死记在心里,但很快他就只剩下了一颗头颅,在他目眦尽裂的绝望视线里,村里的所有人随着青年的动作齐齐爆成了血雾,凝聚出一颗血红的圆球。
  随后便是他自己,这般惨剧让年幼的孩童无法接受,他认命一般不想独活,头颅受着青年的牵引飘到了半空。
  梦境片段戛然而止,之后的画面便是这孩童从小在村里生活的模样,他自幼无比聪慧,凡事触类旁通,除了父母,村上其他人也对这上天赐予的孩子十分喜爱,指望他将来出人头地造福乡里。
  十年在村里的春秋冬夏浮现在梦境里,像一张张画飞快翻过,直到最后一幅画面。
  这村庄一旁的山里霞光涌现异彩纷呈,好似有仙人在云中斗法,伴随着凡人无法察觉的地动山摇,一个闪烁着七色光芒的造化莲台从小溪顺流而下,飘到了一位正在捣衣的妇人面前。
  那妇人瞧着莲台中有个婴儿,不哭不闹,一双乌黑的大眼珠子正盯着她瞧,她赶忙大声喊着自家汉子的姓名,将他唤到身边。
  这对夫妻看着莲台里的幼儿,这让无法养育子女的他们十分欣喜,在拜谢天地后,妇人将婴儿抱在怀中,看了看自家男人,又看了看天边五光十色的云彩,给这婴儿取了个名字叫做苏云。
  苏云醒了过来,昨晚身上被割开的地方早已愈合,他看着窗外透到屋内的阳光,嘴里喃喃自语。
  “仙人···”
  在床上躺了许久,苏云才起来洗漱,将小白唤去捉了只兔子,自己则将行李收拾了下,一个行囊,一柄短刀,一把长弓,除了这间房子,这就是苏云所有的家当。
  “以后短时间内都不准备回来了,虽然也不会有人追查老张头的死,但还是小心为妙,无论是什么原因,杀了人终归还是杀了人。”
  至于之后去哪,他早有打算,之前镇上传得沸沸扬扬,据说有个叫出虹谷的修仙门派每隔两年会在十二月招收一次弟子,而今年则是在宁云镇西边的彼水城里,可信度极高。
  虽说谁都知道要当仙人并没那么简单,但少年知道自己与其他人不同,就单单死而复生这件事,说出去谁都不会信。
  这五年来,每每想起那位青年仙人,他都恨得咬牙切齿,除了父母村人的血海深仇,老张头的死也可以归到对方头上。
  那人毁了他的所有,苏云并不打算庸庸碌碌过一辈子,但他无比清楚,想要报仇,凡人根本无法做任何事,只有自己也成了仙人,一切才有机会。
  可他有所不知,即便是修行人,也不可对凡人随便出手,这是修行界默认的规矩,那青年不知是何出身,出手竟是毫无顾忌。
  收拾包裹时苏云看到从老张头身上摸出来的那块圆润石头,不免心伤至极,自从他复生后与阿爹在山里相遇,对方就如待亲子一样照顾他。
  “哎.....”
  苏云叹了口气,当年源于一个疏忽,让他阿爹闻到了那种异香,无法控制的做了那种事。此后老张头性情逐渐变化,越来越暴躁。
  无论是打也好,骂也好,都是老张头想要蒙骗自己的一种方式,这让他能够稍微心安,另一方面也是在逼迫苏云,要么离开,要么...就杀掉他吧。
  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些年从来都是任由老张头打骂,面对老人的两种选择,他选择了后者,让其从煎熬中解脱。
  “云儿要自己出去闯荡了,阿爹......你会看着我的,对吧?”
  将烤兔肉吃了个一干二净,苏云就背着行囊拉着板车下山了,小白不需要吃东西,这憨货每次吃自己的肉,好多天都不需要再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