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秦封甚至懒得再多说一句话,掉头就走。
  “孩子,”皇帝踉跄几步上前,想要去追他,却忽然脚下一个不稳跌跪在地上,“孩子!朕是信过你的!也是在意过你的啊!朕是有苦衷的,你能不能……”
  殿门“砰”的一声关上,皇帝泪眼朦胧的视线中再没有出现过秦封的身影。
  他到底是没能说出最后那“别怪我”三个字。
  他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从开始把秦封的存在当做一枚棋子的时候,就失去了拥有他的资格。
  皇帝低垂着头,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面上,他在一片空荡寂静的大殿中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哭声。
  秦封走出皇帝寝殿,周身被漫天风雪包裹住。
  这件事他前世没有做到,前世他从未和皇帝正面冲突过此事,也从未听他说过这些话。只是等他死了,等宫变,等沈家篡位,他举兵反击之后登上皇位才为古兰正名。
  可强权之下的胁迫正名,如何能和过错者低头认罪相提并论。
  前世皇帝到死,都不知道他是谁。
  他也并不在意这个身份。
  是与不是很重要吗,到底也改变不了他生命伊始就沾满了阴谋诡计,为人所不齿。
  秦封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天地上下昏暗阴冷,白茫茫一片。
  他握住朝阳宫门冰凉的门扣,“呼啦”一声推开。
  门口卷起地上片片雪花。
  他在冰天雪地里,看到一袭绯色斗篷的女孩闻声回过头,额角碎发沾染了风雪。
  她是这片灰暗世界中唯一一抹亮色。
  苏幼虞站在宫门台阶下,遥遥望过来,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秦封觉得头脑发胀,气息一下比一下重,耳边慢慢的只剩下自己的气息声。
  像是积压在心底长久以来的阴霾拨开,却抽走了他浑身上下所有的气力。
  他朝她走了一步,整个人再也没能支撑住,天地翻转之时,他眼底那抹亮色忽然朝他跑了过来。
  斗篷扬起一道漂亮的弧度,裹挟着他半生从未接触过的红润暖意,遮盖他全部的视线。
  眼底所及之处都是那片绯红,再没看到冰雪。
  他听到她在喊他。
  秦封失去意识前却只是在想。
  也是奇怪,她小小一件斗篷,怎么能挡住这漫天的灰暗。
  四下宫殿里的庆贺宴席都停了下来,宫内早早歇了丝竹鼓乐,一片混乱,宫外百姓仍旧鞭炮齐鸣的庆祝除夕新年。
  宫变有异,事情尚未有定论之前,所有的朝官家眷全部安顿在之前安排的住处,谁也不允许擅自出宫。
  但宫中此前尚未安排秦封的住处,苏幼虞就近把他暂且安置在自己的住处。
  郡主的院子宽敞安静,走动也不容易招惹外人注意。
  武澄连夜去叫顾言和素仑入宫。
  院落外,都是各个朝官家眷忙前忙后的整理住处,一对人影鬼鬼祟祟的蹲在后门时不时装作路过躲避着四周巡逻,两人都是一身酒气,“这就是那个苏幼虞的住处?三哥你可看好了?”
  王焯大着舌头,不耐烦道,“我早早就打听好了,爱信不信。”
  王焜不乐意了,“我这不是怕你喝高了,认不清门。”
  “我,我哪里喝高了,这点小酒是助兴懂不懂?这郡主玩得挺花,怎么大半夜叫了这么多男人进屋。”
  “我瞧着像是病了叫的郎中?”王焜酒喝得不多,尚且能辨别出来些事情。
  今天宴会进行到一半就叫停了,他们在隔壁宫殿里也不知道正殿发生了什么,消息也都封得死,可惜他们酒还没喝高兴。
  王焯听到这话笑了,“病了啊,下午还好好的,那这咱们怎么能忍心让郡主独守空房,等一会儿他们走了,咱们也得去送点礼物,好好照顾照顾她。”
  他有意无意加重了“照顾”两个字。
  王焜也跟着笑了,“还是三哥懂,这女孩子病着,最容易心软。”
  屋子里顾言坐在床边,先是查看了一遍秦封的刑伤,又面目严肃的诊脉。
  “这月余时间,他一直吃药压毒性,虽然当时能压得住,但日后反应只会更加激烈。”
  素仑看着顾言,“师父,这毒真的不能解吗?”
  顾言脸色不太好看,“我若是这么快就能找到解毒之法,王后就不会病逝了。”
  换言之,这病多半等死。
  素仑皱着眉,“师父,可长明郡主的毒性现如今已经好了大半啊,说明还是有可能啊。”
  “她在意的是来寻仇,现如今事情消解,她若是心态好自然也就转好。可秦封在意的……”
  顾言有意无意的看了眼苏幼虞,轻叹了一口气,“如果是一件事,那完成了那件事就好了,可如果在意的是一个人那是最麻烦的。”
  即便得到这个人,毒性也会随着跟这个人相关的任何事发作。
  苏幼虞手指不自觉的攥紧。
  可剧情里,他没有中过毒啊,这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周安静了一会儿,顾言突然开口,“不过有一个方法有可能有效果,不知道苏姑娘愿不愿意配合。”
  “什么方法?”
  “需要苏姑娘帮他养解毒药蛊。”
  “不行,养解毒药蛊实在是太危险了,”素仑立马制止,上前一步,“师父,你看能不能找个身体强健的男子……”
  顾言打断他,“可这种病症本就是因她而起,不是她养根本没有用。”
  “要是万一一个不合适,他们两个都得完蛋。”
  “你这么明白,倒是想出个方法来?不然为师洗手给你做徒弟,你来试试!”
  “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许久未说过话的苏幼虞突然开口,“我养。”
  屋子里安静了下。
  苏幼虞看着他们,又重复了一遍,“我愿意试试。”
  她这条命,秦封保过无数次。
  还给他又能怎么样。
  皇宫之中越来越安静。
  皇帝寝殿中一片空寂,皇帝失魂落魄的坐在殿中不知道坐了多久,听到殿后的一道偏门轻轻开了下,大殿中便响起一阵似有若无的脚步声慢慢走近他。
  皇帝警惕的抬起头看了过去,忽然间愣在原地。
  苏清容走到他身侧,看着他没了皇帝威仪的样子,轻轻呢喃了一声,“陛下。”
  皇帝眼角还挂着眼泪,看到苏清容,忙跌跌撞撞的起身。
  他紧盯着她,好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似乎辨别了很久眼前的景象是不是幻象。
  半晌碰到她尚且温热的手,突然失神的笑了起来,“果真,是他们把你藏起来了。”
  “我就说你怎么舍得……”
  “孩子还好吗?”
  苏清容自始至终都没有回答,她只神色平静的看着他。
  皇帝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她说什么,轻拍了拍她的手,兀自点了点头,“朕知道你不想跟朕说话,不说便不说了。”
  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再就是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不停敲打的窗户。
  “你看看,这寝殿你喜不喜欢,朕都是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摆的,摆了好几天。”他缓步在周围走了两步。
  但苏清容也没有要跟着他观赏殿中摆设的意思。
  皇帝敛了敛神色,无声的叹了口气,回身走到了旁边的桌案前,多看了几眼桌案上的诏书,“朕还记得曾经朕处理朝政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帮朕研墨。”
  他坐下来,拿出来桌上的墨盒。
  桌上已经摆了几张写好的诏书。
  皇帝迟疑着看了看苏清容,试探的问道,“我还差最后一封诏书怎么写都写不好,我能不能再用一次你磨得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