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兰娇羞恼地瞪了她一眼。
  再如何自傲,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个正着,总归是不怎么好看的。
  偏偏魏震全然不觉尴尬,好似一副满心满肺的欣悦,素日里冷厉的眼眸都盈满细碎的光。
  甚至巴不得虞兰娇将魏泽中骂得再狠一些。
  “王爷!”
  连丝瑶失声大喊。
  魏震这副模样,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这声音太过尖利难听,魏震皱眉看了过来。
  连丝瑶心中一凛,连忙揪着胸口的衣襟,做出一副被气得摇摇晃晃的模样,重新换了柔弱的口吻,双眸含着泪:
  “王爷,我知道以我如今的身份,有些事本不该多嘴。可我父亲誓死为王爷尽忠,王爷又对我如此照拂,在我心里,我早就将王爷当成了一家人。”
  魏震眉眼一夹,看了魏泽中一眼。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并没有出声反驳,反倒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一副静待她说下文的样子。
  连丝瑶心头便是微定,面上苦笑着道:
  “我听说前几日虞二姑娘在王府住了一段时间,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又曾经跟大皇子和三殿下都有过传言。
  这些事风言风语传出去,非但不好听,还会影响王爷的声誉,所以才想着今日来提点她一番。可没想到,虞二姑娘似乎是误会了我的好意,话里话外倒让我汗颜了。”
  连丝瑶说完就垂下头,细长的眸子暗暗瞥向虞兰娇。
  她在等着魏震出手教训虞兰娇。
  果然,魏震眉头皱得死紧,“传言?什么传言?你从哪听来的?”
  连丝瑶眼泛精光,“我也是随意听说的,倒也不大真切。”
  “岂止是不真切,简直一派胡言!”
  魏震脸色冷得能拧出水来,只说出来的话却跟连丝瑶设想的截然相反:“虞兰娇是本王的未婚妻,日后只会是本王的王妃!”
  他这话看似是对着连丝瑶说的,狭长的眼眸却是冷厉地盯着魏泽中。
  “你连这一点都没有弄清楚,就到本王的女人面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的身世礼仪的确不怎么样。她还愿意指点你的教养,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莫说虞兰娇闻言如何震撼吃惊,连丝瑶却是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摄政王怎么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自从她父亲死后,王爷对她虽然不热络,可在人前却总是愿意替她撑腰。
  她本以为这次也会是一样。
  可……
  魏震的警告和威胁比虞兰娇给予她的羞辱来得更直接,更让她颜面无存!
  偏他还不愿就此放过,“还有,就算她真的无理取闹羞辱你了,她是本王的女人,在我眼里她做什么都是对的,你只管好生受着!”
  青天白日的,此刻连丝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连丝瑶了解魏震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不论是在京都还是在边关,身边的人有多怕他。
  可在自己面前,魏震鲜少有过怒气,甚至因为她父亲的缘故还会朝她淡淡地点头打招呼。
  这世上有几个女人能有此殊荣?
  也因此,魏震此刻对虞兰娇毫无保留的维护,才对她的打击格外地大。
  一直冷眼旁观的魏泽中,此刻却突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哀。
  他到底做了什么,当初竟然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去跟虞兰娇说那种话。
  难怪,难怪她会气成那个样子。
  他从来都没有看清过连丝瑶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如果虞兰娇当初不是那么高傲,而是真的答应了他,不知道会落入怎样不堪的境地。
  在这一点上,他的确比不上摄政王。
  “王爷,您这样说难道不觉得过分吗?”
  连丝瑶不敢置信的目光从魏震脸上划过,“我爹为了战事牺牲,就连我也为了皇室毁了身子……”
  她头一阵一阵发晕,手指都在轻颤,看起来格外地可怜又凄苦。
  “我并非什么挟恩以报,可我父亲如果早知道他走了,他的女儿会被欺辱成这个样子,一定会后悔为了王爷出生入死!”
  魏震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
  他本不想当着魏泽中的面拆穿连丝瑶口中恩情的真相,毕竟他还指望着连丝瑶能靠这份恩情绑住魏泽中,彻底堵死他跟虞兰娇之间的可能。
  可这会,听见她这番丧父受辱的哭诉,虞兰娇似乎感同身受,神色中露出无比的动容。
  他怎会愿意虞兰娇为这种卑鄙无耻的女人伤神。
  “你爹战死,你自己受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情,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魏震轻描淡写开口,可深沉的眸子挟住连丝瑶,只轻飘飘的一眼就看得她一阵心悸。
  随即心底不可自已地出现一阵慌乱和恐惧,脸上悲愤的神色变了变,竟心虚地垂下不敢再和魏震对视。
  “皇叔这话什么意思,还请说清楚!”
  魏泽中似是嗅到什么,沉着脸开口。
  连丝瑶手紧了又松,硬着头皮道:“不管怎么样,我救了殿下是事实……”
  魏震眼皮一撩,淡淡道:
  “假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信了。当初你爹压根就不是为了本王才冲入敌方阵营,而是因为你私自乱闯深陷敌营,他才违背军令带着小队去救你。
  为此大周损失惨重,险些输了那一仗。”
  “不,不是的!”连丝瑶失声大喊,“我也是为了打探军情。”
  魏震声音冷硬,丝毫不给她狡辩的机会:
  “你知道自己闯了祸,怕回营后无法面对你爹部下的职责,又冒险闯入后方,却因此带来敌方探子,差点再次破坏了泽中的布置,害的他被敌军围困。
  你的确为了救他身受重伤,可更多的是自作自受。若不是怜惜你爹为了掩护本王,即便生生被折磨致死也拖住了对方的行军,本王早就砍了你的脑袋!”
  这些事情,魏泽中毫不知情。
  听完之后,双目赤红,更是连呼吸都重了几分,咬牙切齿道:“你说的是真的!”
  他如此震怒,居然连敬称都忽略,怒声道:“你明知道她没有救我,还在我面前伙同她撒谎,逼我娶她!”
  连丝瑶慌张着上去拉他的胳膊,“殿下你听我解释!”
  她打死都没想到魏震会把这些事情给说出来。
  当初闯下弥天大祸,她也是慌张过的。
  可事后魏震非但没有惩罚她,甚至还高高捧起,言辞间满是让魏泽中不要忘恩的说法。
  她本是边关参将女儿,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丫头,却因为他一句话骤然进入了一个往日她连幻想都没有过的世界。
  所有人都尊崇着她,原本她连说一句话都没有资格的人如今对她卑躬屈膝,原本她以为只能一辈子仰望追逐的男人,承诺要娶她。
  权势比毒药还要可怕。
  即使一开始的时候再怎么忐忑拘谨,被捧的时间长了,也会生出飘飘然的野心和贪念。
  更何况,连丝瑶本就是一个愚蠢却自大的人。
  来找虞兰娇之前,她幻想过很多种后果,却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败涂地的下场。
  所以她极力地哀求着,试图抓住魏泽中这个男人,抓住她的风光和美梦。
  可魏泽中只是冷漠地挥开她的手,迈到魏震面前,满脸压抑的痛苦,“如果不是你一力促成,我绝对不会开口说要娶她!”
  就是因为这样一个卑劣的女人,他推开了一个,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女人。
  甚至,他清楚地知道,当初虞兰娇对他也是动过心的。
  时隔多日,当初在靖国公府后院,虞兰娇见到他时双眸涌动的爱慕和感激,如今还清晰得历历在目。
  原本,原本跟她携手一生的人,光明正大站在她面前守护她的,应该是自己才是!
  只是这么一想,魏泽中疼得心口几乎要痉挛!
  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魏泽中双目赤红,魏震隐隐有些心虚地瞟了虞兰娇一眼,片刻后却又回过头,理直气壮道:
  “是本王一力促成又如何,本王又没有强压着你的头逼你娶她,最终也是你自己同意的。”
  “可你骗了我!”
  虞兰娇似乎从魏泽中的声音中听出一丝绝望和哽咽。
  她从魏震身后抬起头,只是刚一动作,魏震就飞快地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宽阔的肩膀撞得虞兰娇鼻尖生疼。
  魏震咬着牙,忽然发出一声嗤笑:“本王是骗了你,可平心而论,你答应娶她,那所谓的救命恩情并不是主要原因吧。
  最重要的是,她的父亲的的确确深得本王信重,而本王厚封她,看重她,就是这一丝厚待,才让你动心的。”
  魏震嗓音里的讥嘲几乎要将魏泽中颜面硬生生扒下来。
  在虞兰娇面前被拆穿自己的小心思,魏泽中心头一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魏震却还不肯罢休,“既然如此,现在就别叫屈喊冤,装出一副深情厚意的样子给谁看。”
  这话听到最后,怎么听都带着点酸意。
  “若换做是本王,别说是救命之恩,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本王也不会违背心意放弃心爱之人!”
  虞兰娇一怔。
  他这话虽有耀武扬威的意思在,可听上去却那么郑重,怎么听都像是一种承诺。
  她心口陡生异样的感觉。
  自从虞横死了,这世上还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看似狂妄却又护短得可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