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成亲的那天,雨终于停了。
  好像是天地把怒气发泄完了似的,苦境进入秋高气爽的艳阳天。
  黄泉谢绝了月族和万易商堡,坚持把家安在天都,这样一来,天都库房又收进来不少礼物。
  罗喉粗略估算,仅翠萝寒的嫁妆,就够天都这些人口吃喝三十年。
  不过来的宾客不如武君成亲时那样多,毕竟一场大战,夺去了很多人的性命。
  黄泉并不在意这些:“我讨厌虚伪的应酬,把门关起来,我们自己喝酒。”
  罗喉正要关上结界,素还真来了,还带着一名颇有气势的知性美女。
  “驺山隐鳞十甲子,今朝风动现棋一。”
  驺山棋一来喝喜酒,在罗喉意料之外,自己的儿子还没有出生呢。当然,出生了也不会给她祸害。
  “武君,这是凤隐鳞驺山棋一,棋一姑娘有经天纬地之才,素某同她来讨一杯喜酒喝。”
  棋一上前见礼,神态不卑不亢:“棋一见过武君,亦祝贺黄泉殿下与翠大小姐白首相随,永结同心。”
  黄泉道了谢。
  他们前来应是有事相谈,罗喉将素还真和棋一请入书房。
  这时,素还真拿出一面木牌,上面的文字非常奇异,不似中原之物。
  “这面木牌是棋一带来的,书写的犴妖族文字,素某已找到黑衣剑少辨认,得知这样的木牌共有八面,似是厉族之物。”
  “嗯?”
  “这段时日,素某与鬼觉神知多番接触,从他的蛛丝马迹中了解到,上古圣魔之争的背后,其实是厉族的推动。更让素某担忧的是,厉族擅长伪装,或许已经渗透进龠胜明峦。”
  素还真终于查到了这一步,海蟾尊与蕴果谛魂的真实身份呼之欲出。
  加之忌霞觞紧紧咬着鳌天不放,这几条潜藏于苦境正道中的鱼儿,即将浮出水面。
  “需要吾做什么?”
  素还真一挥拂尘,决然说道:“诛厉!”
  “这嘛……”
  “武君,上回喝你的喜酒,素某可是变卖了家产,现在一无所有,不知棋一姑娘有何宝物?”
  棋一愕然:“宝物?”
  素还真解释道:“天都为中立之城,若是需要武君出力,只能以交易的形式。”
  “抱歉,棋一既无家产,更无余财,过去所住之地只有两处,一个坟茔,一个荒亭。”
  不管棋一的智计如何,能说出这么光棍的话,已是不凡。
  罗喉淡淡道:“吾要的东西,一定是你们拥有之物,就算此时不在手中,他日再给吾也不迟。”
  棋一露出怀疑之色,她才入江湖,武君怎会知道她现在拥有什么?将来拥有什么?
  素还真笑道:“无妨,既然是他日拥用之物,那就是意外所得,吾答应了,是什么物品呢?”
  “一把刀。”
  棋一却道:“且慢,元厉有八个,武君确定只要一项物品?”
  “再多你们也给不出来,素还真是老顾客,算是吾的优惠。”
  “哈,素某占便宜了,那就请武君等我们的通知,告辞。”
  “慢走。”
  等素还真和棋一离开,黄泉进来问道:“你要什么刀?”
  “为儿子准备的刀。”
  “你怎么确定一定生的儿子?如果是女儿,你也让她耍大刀吗?”
  “吾很确定。”
  黄泉嗤笑一声,入洞房去了。
  素还真和驺山棋一离开天都百里,方才停下。
  “棋一姑娘,你千方百计让素某带你去见武君,现在可以说出伱的目的了。”
  棋一皱眉反问:“素还真,你以往与武君的合作,皆是交易吗?”
  “然也,素某可是付出了不少代价。”
  棋一正色说道:“素还真,吾不瞒你,吾为帝师之命格,若论当今台面上可堪为帝的人,唯有武君。”
  “以素某对武君的了解,经过两次生与死,他现在对帝位毫无兴趣。”
  “棋一看出来了,多谢你的引荐,吾会再来拜访天都,请了。”
  “请。”
  望着她走远的背影,素还真轻轻说道:“驺山棋一,你不知道素某的天命就是阻止他人当皇帝么……当前还是以八厉之乱为重点,嗯,先赴共仰瞻风。”
  翌日。
  玉辞心突然回来天都,除了祭天双姬,一路同行的还有符应女。
  “武君大喜!”
  “喜?”
  符应女虽是第一次前来苦境,表现却落落大方,进来便向罗喉道喜。
  “武君即将当父亲了!”
  “什么!”
  看着玉辞心一脸的娇羞,罗喉又惊又喜,忍不住将爱妻抱起,走向凤鸾宫:“辞心,辛苦你了!”
  “小心小心,此时胎位未稳,不可有剧烈的动作~”
  符应女跟在后面叫着,让罗喉的脸瞬间变黑。
  想到哪儿去了?
  他只想把爱妻抱到床上去休息,从四魌界来到苦境,虽有血闇沉渊,亦是一段不短的路程。
  从这天开始,玉辞心深刻理解了“怀孕”两个字的意思——
  各种补品流水般送到凤鸾宫,各种能见血的兵刃全都收了起来,连她的倾雪剑也挂到了别的宫殿。
  除了符应女,翠萝寒每天前来问诊一次,记录胎心的跳动情况。
  玉倾欢和君曼睩担起胎教工作,一个每日唱三首带有仙灵之气的歌曲,一个每日讲三个童话故事。
  湘灵和聆水仙开始缝制婴儿的衣服。
  为了让儿子有个好的榜样,少昊每天要来凤鸾宫一次,隔着肚皮和弟弟说半个时辰的话。
  小狐、小鬼头和奉丹是不让进来的,这让小狐三个很郁闷。
  武君跟玉辞心私下里的解释是:“丑的挫的跳针脱线的都不让进来,以免吾儿受传染。”
  “难怪胡说八刀和火帽三丈没来过凤鸾宫,不过照这样说来,除了昊儿,是不是也该让天刀笑剑钝来进行胎教?”
  “嗯?”
  开始数天,玉辞心很受用,这样被呵护的日子,她在杀戮碎岛几百年也没有享受过。
  但是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后,玉辞心感觉自己要疯了。
  “让吾出去走走!”
  “不行,现在厉族之祸还未结束,不能让孩子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意。”
  “还在吾的肚子里,怎会就有感受?”
  “这叫胎教,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却要用一生去治愈。”
  “你在讲什么?”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玉辞心理解了黄泉,对武君时不时蹦出来的奇怪话语已经见怪不怪了。
  玉辞心几次申请之后,罗喉才允许她在天都之内散步。
  好在有片西海,蒹葭苍苍,放舟湖上,让玉辞心缓解了许多焦虑情绪。
  很快秋去冬天,白露凝成清雪,湖水覆上薄冰。
  日月如梭,又是雪水融化,春树绽芽,天都的桃李再一次开满云霞。
  就在绿柳成荫,湖水成烟的初夏时节,玉辞心终于分娩了。
  是双胞胎!
  天都多了两位少主!
  两个孩子出生后,被符应女和聆水仙各拍了一巴掌,哇哇大哭数声,之后便静静睡着了。
  罗喉深深凝视襁褓里的两个孩子,都是金色的头发,一个小脸肥嘟嘟的,像自己,一个小脸尖尖的,像玉辞心。
  鼻梁挺直,天庭饱满,轮廓深邃。
  除了脸型,兄弟俩之间的差异还有眉毛,一个眉毛略粗,浓如青竹,一个眉毛细长,斜飞如柳。
  两个孩子在甜甜的睡梦中,蝴蝶一样的长睫毛轻轻颤动。
  “辞心,两个孩子都很美。”
  “很美。”
  相比罗喉,玉辞心更感激动,两个孩子都躺在她的臂湾中,让她莫名想哭。
  罗喉拥着她,低头轻吻她的发丝:“辞心,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
  “哪里,吾什么都没有为他们做。”
  憧憬过千百回,担忧过千百回,当真正看到两个儿子的时候,罗喉才知道想象不足万分之一。
  这两个孩子,是普通的人类婴儿,一朝受孕,十月怀胎。在他们之间,没有圣与魔的区别,罗喉更不会允许命运对兄弟俩随意拨弄。
  黄泉进来看望婴儿,羡慕说道:“果然被你料中了,不如一个跟你学刀,一个跟我学枪吧?”
  玉辞心立即打断他的妄想:“一个学刀,一个学戟!”
  黄泉不肯死心:“那这样好了,等吾生了女儿,我们定个娃娃亲。”
  “可以,不过你们家的财产要全部当成嫁妆。”
  显然,近墨者黑,玉辞心已经跟罗喉学得一模一样了。
  闻听此言,原本也想生个女儿结亲家的玉倾欢,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着两个美丽的外甥,湘灵呯然心动:“王姐,可以分我一个养吗?”
  瞬间,两道杀气扑来:“湘灵你走开!”
  就在这天夜里,南风不竞摸进湘灵房间,刚说一句:“湘灵,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就被一巴掌扇飞了。
  不过南风不竞很有信心,几百年都等了,再等个几百年也没什么。
  等到满月时,两个孩子之间的性格差异已经很明显:
  大儿像爹,一脸生人勿近的严肃,让人无端生出压迫与敬畏的感觉。
  小儿像娘,墨绿色的双瞳总是带着笑意,刹那间就把人的心给融化了。
  满月这天,武君为两位少主取了名,赐了诗号:
  【名字】:寥天
  【诗号】:光阴千载,相思两地,问多情几时能已。河山荡荡,烟波渺渺,叹人间吴刀堪佩。
  【名字】:弦陵
  【诗号】:锦瑟弦,兰陵酒,一弦一盏度华年,江湖柳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