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强大的国家机器运行之下,占地超过万亩的第一座荣军农场如今已经颇具规模。
  两条河流从农场中间穿过,河水既灌溉了两边的田地,也为住在这里面的人们洗衣做饭提供水源。
  河边的一块青石板上,喜儿蹲河边,用手里的棒槌捶打着衣服。
  进入农场之后,她的活就是为农场里的其他军属们浆洗衣物,缝缝补补。她干活非常卖力,手艺也非常好,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她,人缘很是不错。
  此时,喜儿的身边已经有两大框浆洗好的衣服,而她也是额头上微微见汗,脸蛋红扑扑的。
  在荣军农场里,她这活并不算累,却能包两餐,每个月还能领取一份足可养家的口粮,待遇在这个时代算是顶好的了。
  前几天她回去,跟村子里面的人说起在荣军农场里面的生活,之前还嘲笑她守活寡的那些人,都羡慕得眼珠子发红,恨不得自己也有机会到荣军农场里面来做工。
  毕竟在商朝,落后的生产力水平下,想要填饱肚子对大多数人而言,无疑是一种奢望。
  奈何进入荣军农场的审核非常严格,想要弄虚作假更是不可能的。一旦被查出,就要全家被拉去戍边服徭役,生活将会苦不堪言,甚至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晒得人脑袋都是晕乎乎的,因为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喜儿也刚好洗完了今天带来的所有衣物,咬着牙提着木头往晾晒房走去。
  “喜儿,我来帮你吧,衣服浸了水会重很多,下一次少拿一些,或者弄独轮车啊。”
  一个断了一只胳膊的大叔走过来,用仅剩的一只右手,轻而易举地帮喜儿提起了木桶。
  喜儿微低着头,声若蚊蝇道:“谢谢班头。”
  这班头名叫杨,之前在战场上立过功,所以现在退伍后就成了荣军农场里的一个班头,不用亲自干活,只负责管理一片区域。
  因为容貌显老,所以人才三十好几的他,就已经成为了众人口中的“老杨头”了。
  班头老杨再过几年就要四十岁了,所以他看待喜儿就跟看自家女儿一样,对这个勤快的姑娘可谓是非常欣赏。
  见喜儿忙得衣衫都湿透了,额头上全是汗珠子,他就忍不住好言相劝道:“你干活也要注意身体,我之前听人说,你每天干活都比别人要多挣一两个工分,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那么卖力干什么?小心累坏了身子。”
  喜儿拢了拢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的刘海,笑着说道:“大王给了我们一个这么好的环境,做工不但有饭吃,还能用工分换贝币,我巴不得能多做一些,怎么会累?”
  如今,喜儿靠着勤劳做工,收入都足够她跟婆婆两个人吃到饱,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班头老杨说:“喜儿,我过来找你,是要跟伱传个话。”
  喜儿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表情疑惑地问了句:“什么话?”
  班头老杨说:“外面有人来找你,说是你家亲戚。”
  “我家亲戚?”
  喜儿眉头紧锁,仔细想了想,却也不知道什么亲戚会找到荣军农场来。
  班头老杨说:“是的,你把东西放好就去外头看看吧。”
  “好。”
  过了一会儿,喜儿来到荣军农场门口,果然看到了来找她的亲戚。
  那是她的亲姐姐眉儿。
  “姐姐!”
  喜儿脸上浮现出惊喜的表情,朝眉儿跑了过去。
  自从姐妹两个各自成家之后,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面了。
  “你怎么知道来荣军农场来找我啊?走走走,先去我住那里喝杯水去。”
  看到喜儿如此热情洋溢,眉儿却是心有戚戚,情绪一上来,顿时忍不住哭出了声:“妹妹,救救你姐夫吧。”
  喜儿一听,顿时诧异不已,问道:“姐夫怎么了?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哭了好一会儿,眉儿才止住泪水,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是因为殷受德下令建造水力磨坊一事,在民间引发了巨大的恐吓,毕竟当年纣王派督工监造摘星楼时,整个朝歌可是三丁抽二的,无数百姓被强征徭役,待遇连奴隶都不如。
  他们不仅没有工钱可以拿,甚至还要自备口粮,再加上各种工伤和疫病,以至于死伤无数,时至今日都仍是许多百姓心中的噩梦。
  眉儿哭着说:“大王如今又要开土动工,有钱者买闲在家,无钱者重役苦累,小妹啊,你就帮帮姐姐我吧。”
  听到这里,喜儿总算是明白了,原来姐姐是来找她借钱的。
  毕竟是亲姐姐,现在也是拿钱救命,喜儿自然是二话不说,便把丈夫的抚恤金和自己做工积攒下来的钱全部拿了出来:”姐姐,你看这些够不够?”
  眉儿接过钱袋,往里面瞅了一眼,顿时破涕为笑,连忙说道:“够了够了。谢谢妹妹。有了这些钱,肯定能够让你姐夫平安待在家了。要不然啊,被抽调出去的话,都不知道有没有命活着回来。”
  喜儿倒是没想那么多,拉着眉儿的手,开心地说道:“够了就好。我们是一家人,我不帮你帮谁啊?”
  “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那行,我就不打扰你了,这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眉儿如今也是心下大定,脸上重新爬满了笑容。
  “没事,你尽管先用着。”
  “我走了啊。”
  “我说了留下来吃个饭。”
  “不用了,你忙吧。”
  而在此时,朝歌王宫,玉门之外,一位衣着华贵的大臣架着牛车怒气冲冲而来。
  负责值守的侍卫长见状,赶紧招呼周围几个手下将牛车拦住。
  他本想大声呵斥来人,结果定睛一看,脸上怒气冲冲的表情顿时消失不见,转而一脸谄媚地弯腰鞠躬。
  “申徒大人,请留步。“
  来人是申徒狄。
  申徒即司徒,《史记·留侯世家》有记载:项梁使良求韩成,立以为韩王。以良为韩申徒,与韩王将千余人西略韩地,得数城。
  秦汉时期,三公地位在文武百官之上,尊荣无比。
  可眼下的商朝,三公却是西伯昌、九侯和鄂侯这样的外服官,根本算不上权利核心。所以朝廷内部最高级别的官员,反而是申徒狄这种高级别的内服官。司徒位次于三公,与六卿相当,与司马、司空、司士、司寇并称五官,掌民事、军政和财赋。
  而五官这种级别的职位,又往往都是由奴隶主贵族担任,不仅出身显赫,地位尊崇,实力更是强横无比,家中豪宅两天无数,奴仆数以千计,根本不是负责看大门的侍卫长能惹得起的存在。
  所以在申徒狄面前,侍卫长根本不敢抖威风。
  “不知申徒大人进宫,所为何事啊?”
  申徒狄性格刚直,这次更是盛怒而来,自然没给侍卫长什么好脸色看:“我的事,你也配过问?大王在哪,我要见大王。”
  “啊这……”
  “说!”
  “大王在琼室。”
  侍卫长见申徒狄发这么大的火,哪里还敢隐瞒。
  琼室是妲己的居所,而申徒狄一直就对妲己非常不满,因此得知殷受德又在琼室陪一妇人赏花弄月,顿时就破口大骂道:“祸国殃民的妖妇,竟敢迷惑大王,真是罪该万死!”
  骂完之后,他便下了牛车,不顾侍卫的阻拦向着琼室的方向走去。
  侍卫长倒是也不敢真的阻拦,只能想办法拖住申徒狄的脚步。
  要知道,司徒这个官职绝非等闲,自古以来就是治民之官。
  尧时舜为司徒,后舜摄帝位,便命契为司徒,专司教化民众之职,称得上是位高而权重。
  如今贵为大商司徒的申徒狄,听闻殷受德又要在朝歌大兴土木之后,他便愤然入宫死谏,甚至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大王不听劝说,他就抱石投河而死,绝不接受这种乱命。
  毫无疑问,申徒狄是一个有气节的人,宁死也不愿意在自己的履历上面留下一个“助纣为虐”的人生污点。
  琼室。
  妲己整个人都软软地躺在殷受德的怀里,娇滴滴地说道:“大王,这是从东夷进贡来的紫柰,吃起来可甜了,不信你尝尝。”
  所谓的紫柰,其实就是苹果,只不过和后世的苹果不同,眼下的紫柰没有经过长期的育种和驯化,不仅个头小,还有些酸涩,甜度也比不上后世不断改良过的品种。
  但吃果嘛,好不好吃其实无所谓,关键是看和谁吃。
  酒逢知己千杯少,果遇美人滋味多。
  殷受德眼看着妲己将小小的紫柰削去果皮,切成块状,再用素白的小手轻轻捏起,递到他的嘴边,顿时眉开眼笑。
  他一口咬了上去,佳人指尖的余温,与酸甜的果肉混杂在一起,当真是让人唇齿留香,难以忘怀。
  “大王,好吃吗?”
  “嘿嘿,果肉嘛,说真的也就一般般,倒是爱妃你啊,秀色可餐。”
  “嘻嘻,大王就知道哄臣妾开心。”
  “什么叫哄?孤这分明说的是肺腑之言啊。”
  两人四目相接,绵绵情义顿时弥漫而出,眼看着就要化作一池秋水,彼此交融。
  “大王。”
  “爱妃。”
  可情到浓时,眼看着一切都要水到渠成的时候,搅局的人来了。
  只见宫门外传来嘈杂声:“申徒大人了,你不能进去!”
  “都给老夫让开,今日若不让我面见大王,老夫就撞死在这大殿的玉阶之上。”
  申徒狄老当益壮,再加上抱着死志,宫门外的侍卫哪敢真的阻拦,万一逼死了这位忠心耿耿的大商老臣,他们怕是得跟着一起陪葬。
  侍卫长不得已之下,只能亲自入殿通传:“大王,娘娘,司徒在殿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