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小木屋中,陆远独自静坐,曹操则醉酒离去。陆远也分不清这位枭雄的性情,对方时而豪迈,时而奸诈,谈论女子时却又格外猥琐,很是复杂。他倒无意琢磨这些,只静静等待孙坚大军。袁绍即将到来,他需要着手应对,还得和孙坚再联络一下。毕竟他杀了袁绍的谋士许攸,与袁绍是直来直去结的仇,没什么掩饰机会。袁绍就算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威望,也会主动针对他。偏偏现在袁绍势大,如日中天,从曹操谈及袁绍的态度中就能看出一二。陆远没等多久,屋外就已经响起大军紧凑密集的脚步声,正是孙坚的前军。一个声音破窗而入,“曹阿瞒,还不出来迎接老夫!”
  随即屋门一开,孙坚大步流星进了屋子,龙行虎步,威风不可一世。孙坚环视一圈,见到陆远微微一怔,疑惑问道:“陆将军,曹阿瞒呢,这老小子躲哪去了!”
  他在曹操的座位上坐下,径自吃起了桌案上的酒肉。陆远忍俊不禁:“他害怕将军的威武,没等你进来就提前跑了!”
  他仔细打量孙坚,见对方虽然风尘仆仆,有些狼狈,但精神饱满,意气风发。这份变化来源于报纸,上一期报纸将孙坚的半生战绩公开,甚至讲了之前黄巾之乱时,孙坚差点杀董卓的事,孙坚对此很是受用,心满意足。如果真按军功论英雄,孙坚南征北战,绝不应该只当个长沙太守,封个乌程侯。做个一州刺史,封个后将军也不为过。这才让孙坚现在走路带风,脚步发飘。“这老小子还是胆小如鼠啊!”
  孙坚得意洋洋,举杯笑道:“陆将军有所不知,当年黄巾之乱,老夫与曹阿瞒共事过,这曹阿瞒只能打顺风仗,稍一遇挫,转身就跑!”
  陆远哈哈大笑:“那时候应该是他刚刚从军吧,刚入行伍时都一样,时间久一些性子就硬了,成为将军这样的行伍老卒!”
  “这倒未必,有些人天生性子就是软的!”
  孙坚一脸不屑:“老夫还记得,有个刘大耳,坑蒙拐骗,总说自己是皇室宗亲,升官升得挺快,但打仗比曹阿瞒还能跑,敌人不把脑袋凑过来,他绝对不敢去砍!”
  陆远一怔,这是说刘备?但孙坚说的未免太夸张了,刘备还不至于如此不堪,应该是孙坚瞧不起刘备靠身份入仕的手段。不过按跑路记录,刘备确实无人能比,别人败一阵就死了,他败了大半辈子,还活蹦乱跳的。成王败寇。世人只知道吕布是三姓家奴,却没人说刘备一生跑路十三次,六次换主公,结过的盟友不计其数。除了曹操以外,刘备跟谁混谁死,还得把遗产留给他,跟谁结盟谁倒霉,同样也得被扒下一层皮。一路化缘,成就蜀汉。陆远想着这些,随意笑笑:“他是皇亲国戚嘛,算不得坑蒙拐骗!”
  “他还不算坑蒙拐骗?”
  孙坚一本正经:“他自称中山靖王之后,跟天子算起来,得往上数十八代,才能找到一个祖宗!十八代啊,这人脸皮得多厚!你往上数十八代,你可能也是皇亲国戚!”
  陆远愕然,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寻常人家出五服就不算亲戚了,皇室则要更冷血。但刘备却生生往上数了十八代,给自己弄了个皇族身份!孙坚继续道:“刘大耳的皇族身份都宣扬六年了,始终没人理他,他如今在北平公孙瓒帐下,正宗皇室的幽州牧刘虞却根本不搭理他,你说他身份是真是假!”
  陆远脑中轰然,难道这事是硬编出来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多年以来,刘备屡战屡败,却不改初衷,一口咬定自己的皇族身份,这还真是个枭雄人物。不过这时代就是这样,吕布就像这时代的标杆。吕布生前,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猛将,吕布死后,人人都有吕布之勇。关二爷之前也一直很谦虚,吕布一死,关二爷看谁都是插标卖首之辈。陆远随意将这些杂念抛之脑后,向着孙坚笑道:“文台兄,你知道袁绍袁本初吧!”
  孙坚一愣,什么情况!这混蛋脑子进水了吗,竟然管他叫文台兄!自己是看在报纸的份上,跟这混蛋客气一下,多说几句闲话,这混蛋现在就弄不清辈分了?孙坚想到这,不由闷哼一声:“当年你爹也这样称呼老夫!”
  “各论各的,不碍事!”
  陆远漫不经心道:“刚刚陆某与曹校尉闲聊,曹校尉坚持与陆某平辈相交,给陆某的辈分提了一下,陆某无奈,只好这样各论各的,文台兄不必介意!”
  孙坚呆滞半晌,曹阿瞒这个阉宦之后,还是这么偷奸耍滑!到底是看好这混蛋的馒头了,还是报纸,或者是新马具,竟然连辈分都不要了!应该是都看好了!“文台兄,称呼只是小事,你不必介意!”
  陆远继续追问:“明日袁绍前来,你我共同迎接下,不知你是否了解其为人?”
  “你当老夫是你的部曲吗!”
  孙坚脸色一黑,硬邦邦道:“袁本初志大才疏之辈,只不过靠着祖宗余荫而已,迎接他作甚!”
  “文台兄误会了,陆某岂敢把你当部曲!”
  陆远不以为意,乐呵呵道:“现在袁绍势大,我们最好迎一迎,不过陆某肯定站在文台兄后面,以文台兄马首是瞻!”
  孙坚心中一阵恶寒,这混蛋竟然一直叫他文台兄。这种脸皮,简直和那刘大耳不相上下。只是这混蛋刚用报纸帮过自己,还答应过给自己新马具,另外策儿也在这混蛋手里,此时实在不宜与这混蛋翻脸!而且麾下士兵现在吃惯了馒头,经常还能吃上包子,到这里就算有张邈供应粮草,士兵们也受不了硬邦邦的面饼,后勤供给还得用着这混蛋!孙坚想到这些,老脸不由拉得老长,不耐烦道:“那就去迎迎他,不过老夫懒得理他,老夫跟袁术袁公路另有交情,你跟袁绍客气去吧!”
  “行,你我同仇敌忾,这种委屈事就交给陆某!”
  陆远嘿嘿笑道:“对了,孙郎最近身体渐好,很快就能恢复如初,到时文台兄就带回去,自己保护吧!”
  他只是要拉着孙坚见袁绍,现在目的达成,就先给孙坚安安心。孙坚脸色稍缓,这混蛋良心发现了?先用报纸帮自己,现在又要放了策儿,难道真像这混蛋所说,是真心想和自己结盟?要是这混蛋不算计自己,跟这混蛋结盟倒也是好事!毕竟以讨逆军的精锐和作风,在诸侯联盟中不会吃亏,在战场上更是无往不利。如果有其他大军牵制配合,他们一口气冲进京城都有可能!“袁绍就一鼠辈,陆将军不会委屈!”
  孙坚面无表情道:“这场天下大乱,就是阉宦之祸,当时如果是老夫在京,快刀斩乱麻杀了宦官,哪来现在这些破事,陆将军不必对他看得太重!”
  他心中矛盾至极,既想跟讨逆军结盟,又总担心被陆远算计,说一番话暖暖场,不至于把关系弄得太僵。陆远会心一笑:“有文台兄一言,陆某就心安了!”
  孙坚眼角跳了跳,这个混蛋,现在一口一个文台兄,已经叫顺口了。他刚想说馒头供给的事,外面突然一阵吵闹。程普匆匆撞进屋子,一脸急切道:“将军,快随程某来,韩当和曹操的手下因为战马,已经打起来了!”
  孙坚脸色一沉:“你还懂不懂规矩,别扯本将,我这就去看看,曹阿瞒长了几个胆子,敢动我的人!”
  他说着同样急匆匆出了屋子。陆远静看他们离去,慢悠悠走向自己的中军大帐。对于孙坚和曹操的鸡毛小事,他懒得理会,不过却想起了曹操所说,孙坚麾下大将个个倚老卖老,难成大事。刚刚程普进屋不经通报,说话没有施礼,甚至拉着孙坚就要走,确实毫无规矩。怪不得历史上孙坚一死,孙家大军就骤然崩塌。而孙策重整旗鼓后,就着手提拔新人,估计就是因为这几个老家伙倚老卖老。等到孙权时代,几个老家伙已经成了国宝,被束之高阁,一直到苦肉计时,黄盖才仗着一张苦瓜脸重新出场。陆远信步进了中军大帐,看着帐中情景,不由一愣。一个女孩儿俏生生站在帐中,神色踟蹰。女孩儿一身红裙胜火,目光如星辰璀璨,正在打量陆远。陆远一拍脑门,想起曹操所说,本该属于他的绝色美人!只是他看着女孩儿,不禁疑惑起来。女孩儿长相极美,与蔡琰很是相似。只是蔡琰气质超凡,如同皎皎明月,光芒耀眼,凛然不可侵犯,而这个女孩儿却多了一些人间烟火,小家碧玉一般,带着一丝腼腆与娇柔。在陆远见过的女子中,只论美貌,蔡琰绝对是最美的,现在又多了一个。女孩儿被看得满脸通红,款款上前,盈盈偎了一福:“蔡瑾蔡贞姬,见过将军!”
  陆远一怔:“你是琰儿,呃,你是蔡琰的妹妹!”
  他恍然大悟,怪不得长得这么像,原来正是亲姐妹,当年他是混蛋时,没抢到的那个。蔡琰的琰,意思是雕饰好的美玉,蔡瑾的瑾,则正是美玉。而蔡琰说起过,蔡邕把蔡琰培养成了女公子后,感受到了女子的盛名之祸,心中有了悔意,之后就一心想让小女儿泯然众人。这才让蔡瑾身上多了一丝人间烟火,如同小家碧玉,腼腆而娇柔。陆远想通这些,顿时笑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我正好答应过你姐姐,要将你带回皖城!”
  “我被张邈所救,却总有人上门打扰!”
  蔡瑾抿了抿嘴唇,声如蚊讷:“庐江也来了好多人,我心中害怕,就躲到曹操那里,直到刚刚曹操派人把我送过来,我才知道是将军……”陆远沉吟一瞬,心头了然。庐江派去的人,应该是他祖父所为,当时那老头就一直怂恿他,要把两个女公子都弄到手。而其他人,说是打扰,实则应该是逼婚或者抢亲了,逼得蔡瑾跑到曹操那避难。曹操之前护下了蔡瑾,但自己到来,曹操却还是把人送了出去,做了个顺水人情。怪不得会说,本该是自己的。“放心吧,在这没人敢强迫你!”
  陆远柔声笑道:“过几日会有商行的人前来,我安排人送你到庐江,跟你姐姐团聚!”
  他心中却暗骂不已,曹操这个混蛋,说着英雄惜英雄,却是以己度人,把自己当成他那样的禽兽了!可自己哪有那么混蛋!蔡瑾毫无意识地捻动衣角,沉吟良久,才憋红了脸相问:“将军不会乱来吧!”
  “你尽管放心!”
  陆远一脸和善:“就算你是普通女子,我都不会勉强,何况你还是蔡琰的妹妹!”
  蔡瑾稍稍心安,只是看着大帐,俏脸陡然一红,小心翼翼道:“可是,只有一张地毯,我睡哪?”
  “你,你睡我身边!”
  陆远温和笑道:“别怕,我睡觉最老实了,不会碰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