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室中,陆远目送许氏兄弟离去。许靖决定参与报纸一事后,就当机立断搬来县衙,许劭外出相送。这让陆远不免心中狐疑,许靖似乎有意避开乔家。只是暂时他无暇多想。陆远看着急急而来的周仓,乐呵呵道:“别急,慢慢说,可是堵到了孙坚运粮的车队?”
  他以稽查走私之名,让周仓封锁皖城半日,是要彻底清洗各世家庄园,同时也想看看皖城这样的商业枢纽,封锁半日会有多大影响,有情况正是情理之中。“回禀主公,与孙坚无关!”
  周仓匆忙解释:“俺意外抓获两队人,一队是南阳太守张咨的人马,他们与周家关系密切!另一队来自河东卫氏,前来调查卫仲道死因!如今正在县衙!”
  “张咨和周家联系上了!”
  陆远不动声色,呵呵笑道:“把人带来看看,通知其余人一起!”
  原本张咨应该是孙坚的盘中餐,于无知无觉中被诱杀。但现在张咨之子死在孙策手上,并且与他脱不开关系,此事必然让张咨动怒。想来张咨应该正在厉兵秣马,随时准备找孙坚报仇,但这对他北上也有威胁,南阳是他北上的必经之路。现在张咨联系上了周家,应该是认为他不会北上,张咨无法南下寻他报仇,索性借着周家之力对付他。没一会儿,典韦许褚等人一同进来,许劭送完许靖,也回了客室。周仓拎着两人,直接掼摔到客室里,顿时引出两声惨叫。典韦在一旁瓮声瓮气:“小黑,你小心点,这血都溅到典某身上了!”
  许褚声似炸雷:“小黑,你手段不行啊,这两人明显不服气!”
  陆逊和许定一言不发,在一旁观看。许劭则是一阵皱眉,典韦和许褚这两个牲口,杀人不眨眼,简直毫无人性!按他所知,仅一上午,陈家和鲁家十几处庄园内,便有近两千人被杀,带回十几个人证,也是半死不活!陆远微微摆手,示意他们安静,向着周仓疑惑道:“不是两队人马吗?”
  周仓尴尬笑笑:“俺最初不知他们重要,下手没个轻重,只剩两个首脑了……”陆远点了点头,不以为意,认真打量起两人。其中一人四旬左右,衣着华贵,气质超然,虽然鼻青脸肿,却依旧一脸傲气!另外一人二十出头,看着桀骜不驯,一身是血,横眉冷目间怒视众人!陆远在主位上落坐,微微倾身,笑眯眯道:“两位,谁来自南阳?”
  “现在才知道相问,怕是晚了!”
  四旬老者挣扎着起身,理了理发髻,一脸倨傲:“陆家子,你一任县尉而已,竟敢对老夫不敬,老夫看你庐江陆家,时日无多了!”
  陆远哈哈大笑:“你倒是有趣,此时此地,还敢如此狷狂!”
  “许攸,许子远?”
  许劭眯着老眼上前,疑惑问道:“你不是随袁绍前往翼州了吗,怎么会为张咨驱使,到了皖城?”
  “呵!原来是子将先生!”
  许攸抖着双腿,闷哼道:“老夫本就是南阳人,为张咨奔走一趟而已,何来驱使一说!”
  陆远顿时来了兴趣,乐呵呵道:“你是许攸?”
  许攸在历史上大名鼎鼎,争议颇多。曾经谋划过废除灵帝一事,之后投奔袁绍,智计百出。官渡之战时叛投曹操,为曹操献策,火烧乌巢这个袁绍的粮草重地,一举改变了官渡之战的战局,甚至改变了整个北方的势力格局。之后在曹营自恃功高,目中无人,曹操忍耐他良久,最终无奈杀之!“老夫正是许攸!”
  许攸抖了抖衣袍,自顾自找了个座位坐下,傲然笑道:“陆家子,你既然认出老夫,还不赶快放老夫离去!你已经得罪南阳太守,难道还要得罪我主袁公!”
  陆远淡淡笑道:“周家商行重建,是得了南阳太守资助?”
  “陆家子,这终究是世家的天下,你坏规矩了!”
  许攸目露鄙夷:“你在皖城搅动风云,一时得势,只是如今天下大乱,无人理会你罢了,但你若再敢无故树敌,便是取死之道!”
  陆远郑重点头:“先生说的是!不知先生可愿留下助我,让我避开死劫?”
  世家的力量,他当然清楚。诸侯起兵,有世家相助,直接就能得到粮草精兵。而他的精兵却全部来自本家,粮草只靠劫掠。历史上曹操能容忍许攸、祢衡,陈琳等人,除了虚怀若谷的姿态以外,同样也是不愿得罪当地世家。刘备与曹操一样,一直注重笼络各地世家。在夺取荆州四郡时,赵云只因不愿与桂阳太守赵范的嫂子成亲,失去了与桂阳郡世家联姻的机会,之后就再没得过刘备重用!刘备入主成都后,要把大量宅院赏赐大臣,拉拢世家人心,结果赵云当面劝谏,要把宅院还给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随后赵云就被外派练兵了。事实上除了寒门出身的孙坚,其余诸侯都尽可能地礼贤下士,争取各方世家支持。陆远对此早已分析过利弊,他要走的就是百姓路线,主意已定,自然不会更改!“道不同不相为谋!”
  许攸狂态毕露,哈哈大笑:“你与世家相斗,无异于自绝于天下!老夫言尽于此,你既然认出了老夫,就赶紧安排人送老夫回去吧!”
  “先生所言极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陆远微微挥手:“许褚,送先生上路吧,事后为先生找处好风水,不枉先生当年欲废灵帝之壮举!”
  许攸头皮一麻,呆滞一瞬,失声惊叫:“你敢杀我?”
  在他想来,得知了他是袁绍麾下,即便是陈温也得对他礼遇有加,谁敢杀他!更何况他出身南阳,许氏望族,但凡有志天下的,谁不得主动拉拢他!这个八品县尉竟然想杀他!许劭同时心中一惊,挺身而出:“大人,此人虽然狂悖,但出身南阳,南阳乃天下门户,人才济济,英雄辈出,世家名门多如牛毛!而且此人又是袁绍麾下……”他意思很明显,无论是许攸出身,还是许攸现在的靠山,皖城都不宜得罪。许攸微微宽心,皖城总算不全是瞎眼的!只是他看着陆远,见陆远神色凛然,丝毫没有玩笑之心。耳中同时听到那个魁梧异常的壮汉,正在询问什么地方风水好,不由再次吓得两股战战,毛骨悚然。他心中一阵懊恼,竟然碰上一个愣头青,不在乎他的出身背景,一心只想要他性命!“陆大人欲取天下,何故斩杀壮士!”
  关键时刻,许攸灵机一动,向着陆远大喝,喊出了韩信差点被杀前的豪言。“你算什么壮士,竟敢与韩信相比!”
  陆远不为所动:“不过你说得没错,道不同不相为谋,陆某无需在你身上费心!”
  许攸既然来了,那么无论杀与不杀,他都会得罪袁绍。相比之下,杀许攸是得罪袁绍一次,放许攸,许攸鼓动口舌,袁绍可能就揪着他不放了!许攸一个激灵,双腿一软,直接瘫倒下去,从座位上一直滑落到地。只可惜他向来自诩睿智,如今直面生死,一时竟不知所言。许褚大步上前,声似炸雷,向着许劭喝道:“老头儿,滚一边去,我等都叫主公,你却偏要叫大人,就你清高吗!”
  许劭正想着怎么再劝一劝,闻言顿时向许褚怒目而视:“你这匹夫,老夫自有傲骨,你岂会懂!”
  “傲骨……骨头很硬?”
  许褚一脸不耐烦,随手握起一个茶杯,胳膊上青筋暴起,大手渐渐加力,茶杯也随之变形,这才再次向着许劭喝道:“比它还硬?”
  许劭看着茶杯,瞬间面色如土,这个匹夫,竟然将铜制茶杯捏得变形,果然是个牲口!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忽然飘了起来,被许褚顺手扔到一旁。随即他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咔嚓!”
  脆响,之后便是“呃!呃!呃!”
  的挣扎声!许劭看着地上的许攸渐渐没了气息,不由喉咙滚动两下,讷讷道:“真……真杀了?”
  “不能为我所用,留他作甚!”
  陆远神色淡然:“他自以为一身傲骨,却终究忘了,这是陆某的城!”
  许劭脑中轰然,这话,岂不正是在敲打自己!可自己已经表明态度,要全力担当报纸一事了啊!难道就因为自己自恃身份,没有叫一声主公?是了,这小子即将北上,当务之急,就是要在皖城建立无上威望,不容人挑衅,他为此连自家田产都抄了,哪还容许自己倚老卖老!许劭想到此处,不由打定主意,等找个合适机会就改口吧!陆远目光幽幽,看向另外一个桀骜青年,乐呵呵道:“阁下出身河东卫氏?”
  “河东卫氏,卫叔康!”
  青年一脸惨笑:“我自知必死,只求陆大人给个痛快!”
  “陆某话没问完,想死,也非易事啊!”
  陆远悠悠笑道:“说说吧,发现了什么,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想问的!”
  卫叔康沉吟片刻,不卑不亢道:“陆大人杀了我与兄长,此事瞒不住,今后皖城再想得到西凉战马,过不了我河东之地!”
  陆远的西凉战马,几乎全靠乔家门路,但从西凉到皖城,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河东。可以说卫叔康一语中的,直接说到了关键,陆远得罪河东卫氏,最大的弊端就是被断了西凉战马的来源!陆远想要组建骑兵大军,自然可以用普通战马代替,但普通战马的耐力,速度都与西凉战马天差地别。兵不在多而在精,这会严重影响他的精兵计划!陆远想了想,再次问道:“你与河东卫家,可有飞鸽传书?你失踪后,卫家多久可以确认消息?”
  卫叔康瘫在地上,咧嘴一笑:“陆大人失算了,我与家族并无飞鸽传书,你不必试图借飞鸽诓骗我卫家!我死后,最多半月,家族便可确认消息!”
  “壮士傲骨!无愧大将军遗风!”
  陆远沉吟片刻,由衷赞道:“视死忽如归,陆某亲自送你上路吧!”
  一群人心中凛然,默不作声。许劭看着陆远俯下身,手掌搭在卫叔康脖颈上,卫叔康身子一抖,便彻底没了气息,宛如睡去一般,当真是死得痛快!他脑中嗡地一下,皖城这个小势力,还有几大世家尚要周旋,如今刚得罪了南阳张咨,四世三公的袁绍,又得罪了河东的巨鳄,河东卫氏。这还能北上吗!两个衙役进了客室,拖走了许攸和卫叔康。陆远神色淡然:“好了,说正事吧!”
  他的婚期已定,北上计划也渐渐清晰。但如今出了诸多变故,他还需见招拆招!首先是南阳太守张咨,这成了他第一个拦路虎,而且不可能像历史上那样设局诱杀!其次是袁绍,诸侯会盟,他得如何应对这位盟主。最后是他的精骑大军,所需西凉战马,需要和河东卫氏抢时间了,免得被河东卫氏堵住商路。典韦瓮声瓮气,咧嘴笑道:“主公,你拿主意就好!”
  陆远乐呵呵道:“局势瞬息万变,一些计划该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