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到想要的回答。
  燕迟清楚,池鸢是在转移话题。
  他半垂下眸,敛下眼底汹涌的晦暗。
  本以为受伤只是随口说说,但少女细白指腹上却真的浸出了一条血线,猩红得刺目。
  那双天生适合弹琴的纤手,被弓弦割破了皮肉,磨得鲜血淋漓,甚至隐约露出了一点白色的骨头。
  燕迟眸子一颤,心里那点郁闷烟消云散,转为另一种细密的隐痛。
  他视线移回池鸢的脸上,盯着她,极冷极淡地开口:“不知道疼吗?”
  池鸢红了眼圈:“知道啊,很疼。”
  哪知少年听了并不买账,轻扯唇角,冷硬地说:
  “很疼?你的娇气劲儿呢?流了这么多血,之前怎么不说?”
  但话说出口,除了无名之火,更多的是一种类似自责的情绪掠过燕迟的心头。
  前所未有的强烈。
  伤口明明这么显眼,他怎么会一点都没发现呢?
  要是手废了怎么办?
  ……搞这么严肃做什么?
  池鸢被燕迟盯得有些心虚,甚至怀疑自己这波可怜是不是装的有点过头了?
  就这点小伤,要是搁以前她一眼都不带看的。
  池鸢指尖微微蜷了一下,避重就轻地小声道:
  “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的,之前不是和你说话来着嘛,没注意到痛不痛。”
  “可别,我哪有那个功效?”
  燕迟心里依旧别扭,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语气酸溜溜的:
  “不像某些武艺高强的将领,你看一眼,眼珠子黏上去都不带转的,包治百病。”
  哎呦,这醋劲儿……
  池鸢听着好笑,怕自己绷不住笑出声,忙低头掩饰般地看伤口。
  燕迟瞧见她动作,误以为她疼得厉害,拧眉朝身后的燕七开口:“伤药。”
  燕七从怀里摸出金疮药,眼疾手快地递上去。
  又极有眼色地退后几步,权当自己不存在,瞧殿下这脸色黑的,等会说不定要殃及池鱼。
  怕怕(>Д<)o゜
  不过殿下好奇怪啊,以前肩胛骨被戳了个对穿,也没见他皱一下眉,这小女娘的手指不就割破点皮,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燕七在心里嘀咕,但这种话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
  “把手伸过来。”
  燕迟拿着药,唇角敛得平直,看上去冷飕飕的。
  池鸢微掀眼帘,觑了眼他脸上的神情,乖乖地朝他伸出手,扁着嘴咕哝道:
  “伸过来就伸过来,你那么凶干嘛啊?”
  燕迟瞧见她那委屈的小表情,眉骨挑了挑,原本板着的脸有些维持不住。
  干脆低头,默不作声地捧住少女的掌心。
  那纤细的手落在他大掌之中,愈发玲珑。
  一柔一刚,对比鲜明。
  这么娇的手,感觉他稍一用力就能扭断,是怎么拉开那张强劲十足的大弓的?
  燕迟心里突兀地有些不是滋味,安国公府覆灭,这个娇气包应该吃了很多苦。
  他蹙着眉,一点点将药粉洒在池鸢的伤口上。
  动作从来没有这么轻过。
  但骤然的刺痛还是让池鸢颤了一下。
  “嘶……疼。”
  “疼才能长记性,下次遇到危险才不会如此莽撞。”
  燕迟说这话的时候头也没抬,语气听着生硬,但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小心了。
  一时之间,没人再说话。
  两人之间陷入凝滞,气氛死一样的寂静。
  燕迟唇瓣抿得紧紧的,正凝神为池鸢上药。
  蓦地,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手背上。
  明明没什么温度,却像是滚烫的热油一样,灼得燕迟手一抖,些许药粉洒在了地上。
  他身子一僵,抬眼去看怀里的人。
  少女正无声地望着他,漂亮的猫眼里笼起蒙蒙水雾。
  泪珠一滴接着一滴坠落,宛如破碎的珍珠。
  燕迟看着她哭肿的眼睛,有些受不住。
  喉咙紧了紧,有些无措地抱着她,语气不自觉软了几分:
  “别哭了,这药擦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他这么一说,少女哭得更肆无忌惮了。
  浓长的羽睫湿漉漉的,眼尾红得厉害,瓮声瓮气地控诉他:
  “我都这样可怜了,你还一直凶我……”
  燕迟舌尖抵着脸颊,气势是彻底没了。
  要是之前看她哭,他还会幸灾乐祸,这会儿却只剩下沉闷。
  他抬手笨拙地帮少女擦眼泪,可越擦越多。
  她是水做的吗?怎么能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
  燕迟无奈地叹口气,忍不住心软,低头轻轻地吻上池鸢的眼睛。
  微凉的薄唇贴着眼尾。
  细碎的吻,似一片轻羽,吮去了她长睫上透白的泪珠。
  “乖,别哭了。”
  燕迟声音低哑,浅浅落在池鸢耳畔。
  第一次哄人,他难得磕巴:
  “我、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那么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