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正文卷第两百二十三章西夏使者的惊魂一日元丰八年七月丙辰。
  西夏陈慰使嵬名谟铎及副使吕则陈聿津,出现在了皇城的右昭庆门下。
  他们穿着西夏的绯窄袍,戴着小而矮的金丝冠帽,耳朵上吊着好几对耳环,腰间配着黄金特制的所谓蹀燮带。
  这是一种从游牧时代转变过来的配饰。
  最初是用皮革制作的,用来系放诸如弓、剑、刀、斧一类的武器,以及野外生火的各种火石。
  元昊改制,将之定为西夏武官的配饰。
  西夏人崇佛,也喜欢黄金,所以,高级贵族的配饰、冠帽都以黄金为之!
  看着是很奢侈。
  但真的很丑!
  特别是那个矮矮的金冠,戴在头上,将髡头的头顶完全呈现在人前。
  脑后又梳着辫子,看上去真的是丑的厉害!
  嵬名谟铎立在宫门口,看着太阳开始渐渐升高。
  他内心的忐忑,也进一步的强烈。
  这些日子以来,他能明显的在都亭驿里感受到,南蛮对他的态度逐渐的冷淡。
  而北使们则和南蛮的关系,迅速升温。
  他虽然无法接触北使,但可以通过种种细节和身边的随从们,在都亭驿里听说的事情来推测。
  这些天,他是越想越焦急。
  万一,万一北朝真的和南蛮结盟,从南、北、东、西四个方向夹击大白高国。
  青唐吐蕃再落井下石,自西南高原而下。
  大白高国灭亡,岂非指日可待了?
  “不知国中是否已经收到我的奏报了……”他想着。
  但算算时间他就知道,不可能!
  即使是快马不休,没有十天以上的时间,是不可能让兴庆府的太后和兀卒还有国相知道的。
  正忧虑着宫门之中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然后,他就看到了,北朝的劝慰使萧杰,还有劝慰副使韩昭愿,在南蛮的馆伴使陪同下,自宫中走出来。
  嵬名谟铎顿时如堕冰窟。
  副使吕则陈聿津则闭上眼睛,感到了严重的不安。
  北使从他们身边走过,嵬名谟铎和吕则陈聿津,都看到了,那两个北使在看他们的时候,眼中带着浓浓的蔑视!
  让他们有种被敌视的感受!
  “该死!”
  “难道北朝和南蛮真的结盟了?”
  嵬名谟铎顿时慌张起来。
  因为北朝是真的能和南蛮结盟的!
  他们有足够的互信——百年来,边境无事,澶渊之盟后,使者四节往来不休。
  百年来,南蛮从未失信。
  总是按时将财帛送到了北朝。
  而北朝人又喜欢南蛮的各种财货!
  他们确实具备结盟的条件和可能性!
  尤其是考虑到,现在的南蛮皇帝只有十岁,而北朝的太孙也只有十岁。
  他们年齿相当,是最有可能达成盟约的。
  南蛮想要大白高国的灵州、宥州、兴庆府。
  北朝又何尝没有觊觎大白高国的黑山、黑水以及北院诸地?
  想到这里,嵬名谟铎的心就越发孤寒了。
  但嵬名谟铎永远不会知道,萧杰和韩昭愿之所以蔑视甚至敌视他们。
  只是单纯的瞧不起和看不上。
  对契丹人来说,西夏,那不就是灵夏之间的党项小丑吗?在辽国国内,无论南北两院,都是公开以‘西虏’称呼西夏的。
  所以,萧杰、韩昭愿只是单纯的地域歧视叠加民族歧视、文化鄙视而已。
  当然了,看不起归看不起。
  契丹人在现实利益面前还是分得清楚的。
  他们知道,只要西夏存在一天,南朝的汴寇就不敢再觊觎幽燕。
  让南蛮和西虏互相消耗,岂不是美滋滋?
  可嵬名谟铎不知道这些。
  他在信息茧房中,只能推测、猜测。
  而通常,人们的推测和猜测,总是偏离事实。
  ……
  曾布将辽国劝慰使,送出宣德门。
  他才慢悠悠的来到了西夏使团面前,对嵬名谟铎道:“贵使请随我来……”
  “我朝皇帝陛下,已在崇政殿中等候使者入觐……”
  嵬名谟铎连忙用汉话道:“劳烦学士!”
  曾布没有回答,只是例行公事的向前而去。
  这些日子来,他在都亭驿,可是过的相当煎熬。
  特别是邓润甫获命主持《元佑字典》后,曾布就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说好的嘉佑元老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呢?
  现在是怎么回事?
  韩子华当了右相也就罢了。
  过去在他眼里,几乎被他无视,认为构不成威胁的邓润甫,如今已经风生水起!
  曾布很清楚的,一旦邓润甫的《元佑字典》功成,那他就可以直升三省两府!
  更要命的是——邓润甫还加了侍讲官。
  如此一来,他就已经集齐了天子潜邸大臣、天子亲近大臣、国家词臣等等光环。
  搞不好,将来他曾子宣到了他邓温伯面前,还得行礼!
  从此以后都得矮邓润甫一头!
  这曾布能受得了?
  所以,现在的曾布,除了对辽使还有点耐心外。
  在西夏使者面前,干脆就是摆着一张死人脸。
  一问三不答的那种!
  曾布的心态很好解释——用现代的话说就是:既怕兄弟过的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但曾布不会知道,他的态度和神色,落在嵬名谟铎眼中,几乎就是实锤了宋辽联盟!
  不然为何,辽使会公开的蔑视他?
  不然为何,这个南朝馆伴使这些天的态度急转直下?
  现在更是干脆连演都懒得演了!
  于是,嵬名谟铎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想方设法的拆散宋辽联盟!
  必须不惜代价!不择手段!
  ……
  崇政殿。
  赵煦端坐在御座上,看着殿中的大臣,静静的等待着。
  现在,赵煦只要上朝,基本上两宫都会让他自由发挥。
  于是,他已经可以插手一些民政了。
  当然,赵煦惜字如金,不是那种施恩、给好处或者是做好事的事情,他绝不开口。
  大臣们也渐渐习惯了他这样的做法。
  每每,有好事的事情,就一个比一个上奏的及时。
  然后就都眼巴巴的看着赵煦。
  赵煦也从不让人失望——多数时候总是从善如流。
  只在涉及大型水利工程,特别是在黄河问题上,极为谨慎。
  大部分请求治河的奏疏,都被他驳回了,只有少数加固堤岸的请求被他批准。
  原因很简单——黄河是大宋现在的技术和工程水平能治的吗?治不了!
  一界界都大提点修河司换了多少人了?
  有用吗?
  李垂的提议好好的,干嘛要乱改人家的吗?
  现在好了,黄河改道了,河北被淹了,再改下去,怕是要淹京西了,京西淹完,就要夺淮入海了。
  所以,朕劝你们先把治河的理念搞搞清楚,再来说治河的事情。
  赵煦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种树!
  不仅仅要在汴京、滑州等地种树,还要去上游的关中、沿边、兰州种树。
  最后种到兴庆府!
  这辈子,他都将是种树狂魔!
  想着这些事情,终于,通见司的人来报:“启奏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
  “西夏陈慰使嵬名谟铎、副使吕则陈聿津已至殿外,乞指挥!”
  赵煦轻声道:“传!”
  于是,殿外开始响起礼乐吹奏之声。
  然后,赵煦就听到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在殿外拜道:“大夏太后、大夏皇帝闻大宋国丧,不胜哀悼,特遣外臣谟铎等来朝,乞大宋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节哀!”
  赵煦听着,眉头皱起来。
  他看向殿中的宰执们,问道:“诸卿,仁庙庆历和议,朕记得夏主臣我朝,以为夏国王……”
  “哪来的什么太后、皇帝?”
  群臣也都激动起来。
  右相韩绛更是拜道:“陛下圣明!”
  “确无什么大夏太后、大夏皇帝,只有夏王太后、夏国王!”
  士大夫们或许带兵打仗不行。
  可在计较名分大义上,却是无比厉害,同时也无比在乎!
  “既如此!”赵煦站起身来:“今日来的必是外邦野人!”
  “朕就不见了!”
  说着,他直接起身就走。
  两宫也从帷幕中向殿外而去。
  很显然,她们也被西夏使者的用词气到了。
  毕竟,她们就算再不喜欢战争,也知道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若叫夏人在殿上,坐实了可以和大宋平起平坐。
  这天下人如何看待大宋?
  这是绝不能让步的事情!
  于是,殿外的嵬名谟铎顿时傻眼了。
  殿外的南蛮官吏们,则围了过来,语气不善的骂道:“快滚!”
  嵬名谟铎,看着这个场景,顿时如堕冰窟。
  他只是试探而已。
  南蛮的反应就如此强烈!
  特别是那个南蛮小皇帝,竟直接起身就走!
  完全没有将大白高国放在眼中……
  这意味着什么?
  嵬名谟铎知晓,定是南蛮和北朝真的结盟了!
  他立刻慌了,也顾不得兀卒的交代和国相的命令了。
  他直接扑通一声,就跪了在殿前,磕头说道:“外臣一时失语疏忽……死罪!死罪!”
  “乞上国天子降罪严惩!”
  “错在外臣一人而已……请上国天子勿因外臣一人,而罪夏国百万黎庶……”
  说着他不断磕头,如同杜鹃泣血。
  这就让殿上的群臣,还有都已经走出了崇政殿的赵煦和两宫都有些搞不会了。
  不过,两宫因此,都开心起来。
  西夏人服软了!
  真的是菩萨保佑!
  服软就好,服软就好……
  只有赵煦嘴角轻笑了一声,因为这样的场景,在他上上辈子同样发生了。
  赵煦记得,西夏使者似乎是被当殿呵斥。
  但他立刻认错,转而开始说好话。
  于是,太皇太后和司马光,立刻原谅并遗忘了西夏使者的错误。
  而对方损失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如今,他却被吓得磕头谢罪了。
  这意味什么?
  赵煦眨着眼皮子,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事情。
  “朕若没有记错的话,西夏的大梁太后,是在今年十月去世的……”
  “接着就是皇帝秉常,在明年因为忧郁而死……”
  “难道说,现在,那位大梁太后就已经不行了?”
  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
  嗯,治河的事情,主角现阶段大抵是躺平了。
  不折腾就是最好的治河手段。
  ps:宋、辽、西夏互相鄙视,互相构成了鄙视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