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手掌柜?
  这话真有意思。
  徐简唇角一弯笑了,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怎么?连是个什么思路,都不用我听了?”
  林云嫣只当没听出徐简话语里的嘲弄意味,道:“您既不在乎什么时候回本,更不怕亏了,那又何必操这份心?”
  徐简嘴边的那抹笑亦收了起来。
  林珣看在眼中,心里连连叹气。
  他实在看不懂云嫣的应对。
  今日不说,等巷子买下来,辅国公只要问荆大饱,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既然没法瞒,现在说出来讨论一番就是了,偏云嫣嘴巴紧,还一个劲儿添火药。
  难道说,云嫣与辅国公原就有矛盾?
  她逮着机会“公报私仇”?
  哎呀,合作做生意,怎么能惦记私仇呢!
  林珣想开口周旋,话还未出口,被徐简赶了先。
  “郡主,”徐简提醒她,“我还可以不分你一杯羹。”
  林云嫣可不会被徐简吓住,直直看着他,道:“那我也只能告诉顺天衙门,荆东家是替国公爷做事,国公爷买巷子却没有好好修缮的心思,回头再塌一回……”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怎么可能。
  都是嘴上放狠话罢了,徐简会,林云嫣也会。
  你来我往的两人对这番狠话都没有多大反应,陪坐着的林珣、荆大饱几人却是七上八下,越听越糊涂。
  荆大饱甚至以眼神悄悄询问参辰,要不要添个茶水、上个点心,缓一缓这火药味。
  参辰亦在犹豫。
  以他对国公爷的了解,他请伯府的人来谈,那就是想好了要合作。
  两方联手,即便有意见相左之处,也该如锯木般前后拉扯,但显然,国公爷也好、郡主也罢,这会儿都是手提巨斧,一言不合就要劈下去。
  生意谈得人心惊肉跳!
  不应该。
  国公爷与郡主,原也没打过交道,怎么来得这么大的火气?
  还是说,在他都不知道的时候……
  晚些是不是要问问玄肃?
  万幸的是,徐简没有继续挥斧头的意思了,他冲荆大饱抬了抬手。
  荆大饱会意,走到徐简边上。
  “衙门里交钱,我六你四,”徐简与林云嫣道,“荆东家不会长时间留在京城,因而后续修缮等事宜,我出钱、你出人,能挣着银钱一样是六四,如有要帮忙打点的地方、只管开口,不然我就当甩手掌柜了。”
  这个条件,开得并不差。
  林云嫣也就不讨价还价了,道:“衙门那儿,我们会有个眼生的出面办事儿。”
  陈桂见林云嫣看他,忙接了话过去:“我晚些会将人介绍给荆东家,国公爷放心,我虽不往衙门里露面,但事儿肯定办妥当。”
  正经事谈完,参辰送上文房,荆大饱主笔写了文书。
  徐简看也没看,按了印,又把纸张推到林云嫣面前。
  林云嫣接下,认真看完,待林珣过目后,也盖了印章。
  一式两份,双方各自收好。
  林珣这才放下心来。
  他之前列章程,与陈桂仔细算过各项开支。
  买宅子的钱当然是大头,后续修缮的材料、人工也不是小钱,伯府账面上能动的银子与陈桂的本钱加在一块,并不能负担得起,这才需要动用云静的陪嫁。
  现在,大部分都由辅国公负担,他们甚至都不用去动云静的陪嫁了。
  林云嫣也在心中把账目都理了一遍。
  动不了大姐的陪嫁,这与她的计划背道而驰了。
  不过,这几天与祖母拧了几次,她也有信心说服祖母继续推迟婚期。
  参辰续了茶水。
  林珣看着热气氤氲,心里一通琢磨。
  以生意场上惯常的法子,买卖成交后,自该寻个酒楼,上一桌好菜。
  他们这种不好让外头知道的私下买卖,不太合适出去吃,也该寻个雅静、方便的地方,祝个酒,再不济,以茶代酒。
  只是……
  他真怕了云嫣了!
  万一再有言语上的争锋,人家辅国公直接把合作文书给撕了……
  算了,还是走人吧。
  林珣茶也不喝了,起身告辞。
  徐简没有留,让荆大饱送他们叔侄出去。
  荆大饱一路送到楼梯口,拱手行礼。
  林云嫣偏过头,压着声音问道:“荆东家,过阵子要秋收了,得赶在那之前回余杭去吧?”
  荆大饱道:“是,在京里住不了几天了。”
  “国公爷一句话,你就得跑一趟来回,还真是辛苦。”林云嫣叹了声。
  “不辛苦、不辛苦。”荆大饱忙摆手。
  林云嫣弯着眼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该从荆大饱口中打听的话,她已经听到了。
  马车停在铺子外,车把式已经摆好了脚踏。
  林珣先上了车,见林云嫣落在后头,他隔着车帘与她道:“是看中了什么东西?喜欢就买。”
  “这就来了。”林云嫣说着,快步走出来。
  上车前,她倏地转身抬头,看向二楼半启着的窗。
  从这个位置,自是看不到窗内状况,可林云嫣猜测徐简站在窗边。
  如果是之前那般持重、稳静的徐简,应是不会这么做,但今儿的他一反常态,桀骜劲儿拘都拘不住,张扬得让林云嫣觉得陌生,而在陌生的背后,则是熟悉。
  徐简其实还是徐简。
  他用他的反常在试探她的反应,那他当然也会在楼上看着,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毕竟,她今日也十分反常。
  印象里,从前那么多年,她对徐简句句不客气的次数,两只手也能数过来了。
  窗后,如林云嫣所想,徐简垂着眼看着街上。
  落日迎面,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脸上神色淡淡,没有什么表情。
  等看到马车徐徐驶离,他才转过身,慢慢往外头走。
  楼下,荆大饱送走了客人,与掌柜的说了两句,便打算上楼去。
  走了几步,忽然光线暗了暗,他不由顿足抬头。
  二楼口上立着一人,挡了大片的光,正是徐简。
  荆大饱见状,没有继续往上,后退着下来,给徐简让路。
  徐简脚步慢悠悠的,踏在木质楼梯上,吱呀吱呀响。
  听着这声音由高往低,直到近前,荆大饱灵光一闪,茅塞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