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甚至没来得看清那个舞女的面容,她便被旁边的人彻底按倒在地上,拼命挣扎,很快便没了声息。
  “伊苏那!!”
  灰发女子怒喝一声,强忍着灵魂的痛楚,手掌蓦然虚握,紫色的电光在她手中噼里啪啦地涌现而出。
  “璧君大人,您在愤怒?那不过是一个卑微的舞女罢了,不听从王的命令,她死有余辜。”
  “卑微?”
  “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卑微?!”
  “够了,王儿。”阿芙诺拉冷笑道:“别跟这个女人废话了,快杀了她!”
  伊苏那没有理会阿芙诺拉的话,幽邃漆黑的瞳孔注视着慕北,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是王!”
  “注定生而为王!”
  他话音未落,雷刃浮现出来的那一瞬间,慕北的身影暴掠而出,一剑直刺伊苏那的瞳孔,狠狠扎进那漆黑的眼眸上,凛冽的雷霆瞬间席卷了青年的身躯,让他浑身疯狂抽搐。
  然而慕北没有想到的是,一股难以想象的反震之力,从剑尖传递而来,在瞬间将她手中幻化而出的雷刃震碎,并且将她彻底掀飞出去,生生撞碎了殿内梁柱。
  “呃啊!!”
  伊苏那捂着左眼嘶吼。
  “混蛋,你找死!”
  那股恐怖的深渊之力彻底将青年的身躯包裹,他像是一头漆黑的恶兽一般,朝着慕北扑杀而来。
  然而霆雷诛邪被震碎的慕北,翻身跃起,双掌交叠,艰难挡住伊苏那一拳,整个人便被再次轰飞出去。
  “这种力量……”
  慕北口中涌出一股腥甜,艰难地吞咽回去,她眉心上,已经隐隐有蛇形回环开始明灭闪烁。
  没有胜算,至少此刻的她,没有跟这个家伙正面碰撞的实力。
  那只眼睛!
  那只散发着极致深渊气息的眼睛,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存在!它彻底改造了伊苏那的身体,让他甚至拥有了直追中位神明的力量。
  还有那种诡异的权能……
  慕北咬紧牙关。
  但她没办法后退,刹那没有完全苏醒的她,根本逃不过这家伙的追杀。
  只能殊死一搏!
  “璧君大人!你不是很厉害吗?!”
  “怎么只会防守和躲闪,你的力量呢?!”
  伊苏那瞳孔内溢散着滚滚黑气,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怪物一般,偏偏却还拥有着清晰的意识。
  慕北没有说话,她眼底闪烁着强烈的杀意。
  她在等一个破绽。
  花靥璧君的力量还能够帮她再催动一次霆雷诛邪!
  那是她最后的机会。
  但就在这个瞬间,伊苏那的背后,却传来女子的惊叫声:“陛下,你怎么?!啊!!”
  尖叫声戛然而止,慕北神情剧变,看着那从旁边突然冲出的身影,死死抵住伊苏那裹着黑气的拳头。
  “璧君姐……”
  伊木塔神情涨红,死死盯着眼前已然无比陌生的青年。
  “走!”
  “你快走!!”
  正面对上无比熟悉的男人,伊苏那凶厉的眸光有片刻的失神。
  “父……父王?”
  但只是一瞬间,他的瞳孔变得格外狠戾。
  “凭借自己的意志,强行挣脱了我的力量?就为了她?一个从未把你放在眼里的女人?呵呵,真是愚蠢啊,我可悲的父王……”
  “既然如此,本王会尽孝,成全你,送你们一起上路!”
  “不!王儿!住手!”阿芙诺拉惊叫道。
  汹涌的黑气在男人的胸口炸开,将他的胸口硬生生轰塌下去,整个人倒飞而去,被慕北竭力接住。
  “伊木塔!”
  “伊木塔?!”
  男人眼眸黯淡,气息萎靡,他望着眼中渐渐变得灰暗的女子,喃喃低语。
  “璧君……璧君姐……”
  “伊木塔……没有……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从来……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慕北紧紧抱着他,这一刻,她只感觉自己的内心在剧烈颤抖,男人苍白的面庞,被猩红浸染的身躯,在她面前渐渐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模糊的画面,依稀有稚嫩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
  “姐姐,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你是受了伤吗?严重吗?我有伤药,你需要吗?”
  “姐姐,我叫伊木塔,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讨好般的笑容,化作少年那坚定的眼神。
  “人类必须拥有自己的意志。”
  “而不是祈求神明。”
  “我们,要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意气风发的少年,渐渐变得成熟,成为了英武的君王。
  “璧君姐,我很想念你,也想念曾经跟你在一起的日子。”
  “虽然疲惫,但每天回家能够看到你。”
  “对我来说,那就已经足够了。”
  是啊,到头来,她突然发现,眼前的少年,其实从未改变过,他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模样。
  只不过成长的过程中,他渐渐明白了那个道理。
  深爱她,并不一定要去拥抱她,尽管他对那个拥抱,充满渴望。
  在她徘徊于九司的那十几年里,他一直在暗处默默给予她各种各样的照顾,尽可能帮助她,也信守承诺,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只不过会偶尔去悄悄躲在一旁看看她。
  看看她那认真的模样。
  他的心里充满了喜悦,这就是他的璧君姐啊,尽管拥有远超常人的能力,依旧愿意去学习、去与人交流。
  她并非表现出得那样无情和冰冷。
  如果……这样的时间,能够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陌生的湿润触感,从眼角缓缓滑落,慕北怔怔望着他,看着一滴晶莹的液滴,跌落在他的脸上。
  悲伤……
  她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情绪了?
  已经……有一百年了吧……
  那股压抑在她脑海,疯狂翻涌的情绪,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瞬间弥漫开来。
  灰发女子蓦然抬起头,注视着眼前浑身弥漫黑气的青年,瞳孔内……
  蓦然升起了一道炽热的火光。
  “你知道么?”她轻声低喃。
  “百年前,是他一手将你们……将人类从倾颓的绝境中挽救出来。”
  “坎瑞亚,曾几何时,只是一群被神所抛弃的孤儿。”
  “是他给予了你们所有,给予了你们这个辉煌的盛世。”
  “你想说什么?”伊苏那冷笑道。
  “我……不想再跟畜牲说什么。”
  “用畜牲这个词来形容你,都是侮辱了畜牲!”慕北眉眼间腾起鲜红的烈焰,赤色的尘沙将她的面容彻底包裹。
  “和你的【神】!”
  “一起下地狱吧!!”
  “鏖灭……”
  “炽炎!!”
  尖啸的紫色雷光暴掠而出,恐怖的赤色尘沙挟裹着熊熊烈焰,近乎宣泄地砸在伊苏那的身上,凄厉的咆哮声回荡在大殿之内。
  慕北没有回头,她带着伊木塔,从破碎的宫殿内纵掠而出,化作雷光顷刻间划破天际。
  “王儿?!王儿!”
  女子哀哭声回荡在断壁残垣之内。
  这一日,在后来,被称为坎瑞亚的【百年之变】。
  坎瑞亚先王,建立坎瑞亚的伟大君王,伊木塔,赫然崩殂。
  而杀害他的凶手,正是那位曾经备受先王青睐的璧君殿下。
  大王子伊苏那重伤,在昏迷前,下令全国缉拿那位璧君,并以坎瑞亚九司大长老职位悬赏。
  枯朽的荒泽上,灰发女子步履蹒跚,背着男人的身躯,最后虚弱地倒在树下,透过茂密的缝隙,她望着天空中那轮散发着光芒的人造光源。
  “坎瑞亚……”
  “呵。”
  慕北低下头,看着昏死的男子,他被她用灵魂清气始终维系着最后的生机。
  “伊木塔,你一定很难过吧。”
  “自己培养的继承者,到头来,却成为了亲手至你于死地的孽障。”
  “为了坎瑞亚……”
  她手指轻轻按在男人的眉心,没过多久,伊木塔的眼皮微微颤动。
  “璧君……姐。”他气若游丝。
  “嗯,我在。”慕北轻轻捧着他的面颊,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
  “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伊木塔。”慕北深吸了一口气。
  “长久以来,你的心意,我很清楚,也很明白。”
  “但是对不起,我并非这个时代的人,我……是从遥远的未来,抵达这里。”
  “我的身上,背负着许多你无法想象的沉重使命。”
  “我有拼尽一切,也要去完成的事……要去拯救的人。”
  “所以……对不起。”
  伊木塔微微露出笑容,他努力抬起手,想要触摸女子的面庞。
  “不……道歉……君姐……”
  “已……够了……”
  “去……你要……事情,坎瑞亚……要……”
  男子闭上双眼,眼角缓缓滑下泪水,和脸上的血污混合在一起,滴落在慕北的裙摆上。
  “璧君姐。”
  他突然说道。
  “百年前,刚刚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在想,你如果可以露出笑容,该是何等的美丽啊……”
  “能……对我笑一笑吗?”
  伊木塔眼睫剧烈颤动,用力想要再次睁开眼。
  慕北失神地望着他。
  “这就是……你最后的愿望吗?”
  落寞的风声,伴随着喃喃低语,回荡在寂静的林间,卷起几片凋零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