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南宫德阳殿,尚书卢植手里拿着东郡桥瑁和谷城刘驹的奏疏,脸色肃穆,对汉灵帝刘宏拜舞一番,沉声说道:“陛下,昨日接到东郡与谷城奏疏,言道谷城北乡新亭牛角里出现瘟疫,染病者十之七八,亡者十余。谷城县令刘驹业已下令封闭牛角里,且派出干员常驻,安抚百姓,防控瘟疫。只因谷城缺少名医,期望朝廷能宣召张机张仲景前去防治。”
  脸色苍白的刘宏闻听此言,顿时紧张起来,急忙问道:“奏疏落款日期距今已有几日?”
  “回禀陛下,距今已有四日。”
  “四日,”刘宏喃喃说道:“这么说来,谷城瘟疫所致亡者恐怕已有百余了。刘驹任谷城令以来,政绩如何?能否应对这场瘟疫?”
  尚书郎杨赞分管官员考核,听到刘宏的问话,出班奏道:“谷城令刘驹就任两年有余,考核均为优等。自刘驹就任后,鼓励耕种,曾研制曲辕犁,目下已在大汉普及开来;农耕之余,发展产业,谷城所产纸张、精盐、清茶已享誉宇内,去年上交国库三千万钱。如今谷城境内万民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称大治。”
  “哦,”刘宏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政绩斐然,却是瘟疫横起,这刘驹的才干...”
  “皇上,”宗正刘虞作为正儿八经的宗室大臣,见到刘宏想要将刘驹一棍子打死,急忙拦住话头,“谷城令刘驹身为汉室后裔,就任以来,兢兢业业,将谷城治理的花团锦簇,深得谷城百姓爱戴。曲辕犁自在大汉推广以来,年增耕地面积千万亩,粮增数千万石;皇室所用纸张、精盐、清茶,皆谷城供奉,所值钱财何止千万?近因谷城兴盛,多有子民前去投靠,只因人员混杂,是以生出瘟疫,非刘驹之过也,望皇上明察。”
  刘宏这才想起来谷城令刘驹是自家人,每年送给皇宫的东西那是数不清多少的,刚才自己怎么回事?还想着将这位财神爷一棍子打死,暗恨自己孟浪了,当下转了口风,慢慢说道:“宗正所言甚是,刘驹有如此才干,朝廷当助其一臂之力,派一黄门前去南阳传召,令张机接旨后,即刻起身,前往谷城防治瘟疫。”
  卢植、杨赞、刘虞一起躬身说道:“皇上圣明。”
  “皇上不可,”太傅袁隗出班奏道:“中平二年春,中原大疫,阖门而殪,覆族而丧者不可胜数,瘟疫过后,十室九空,如此惨绝人寰之事,陛下为之辍朝三日,悲哀不已。如今谷城瘟疫复起,当政者岂能无过?望陛下追查谷城令刘驹之失,罢免其职,传召天下,警戒来者。”
  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司空袁逢(袁隗的哥哥)立马出班,“太傅所奏,谋国之言也。赏功罚过乃是治国根本,谷城令刘驹治下出了这等祸事,焉能置之不理?”
  大司农曹嵩此时已得了程昱送来的千金,今天朝会的议程之一,就是讨论泰山郡、中山相、右北平郡、辽东郡等地的人事任免,没想到谷城的瘟疫成了朝堂讨论的重点。袁氏兄弟对刘驹攻讦的小心思,曹嵩用脚指头都能猜得出,这是眼馋谷城的富饶,准备帮自家人出手摘桃子了。
  “陛下,”曹嵩出列,“臣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刘宏看到曹嵩讳莫如深,登时来了兴趣,“且说来听听。”
  “陛下,”曹嵩恭恭敬敬的弯着腰,沉声说道:“卢尚书适才言道:谷城县令刘驹业已下令封闭牛角里,且派出干员常驻,安抚百姓,防控瘟疫。臣不揣冒昧,敢问卢尚书,谷城令刘驹可曾说具体措置?”
  卢植说道:“刘驹上书郡城,建议郡守桥瑁派兵封锁谷城通往外县的交通要道;令主簿马英领县兵五什封闭牛角里;令功曹蔡九领役夫一百运送生石灰,遍洒牛角里及临近村落;令医官王异召集谷城名医常驻牛角里,煮药医治患者;其余事项,还有十余,可谓条理分明。”
  曹嵩继续问道:“奏疏可曾言瘟疫波及其他乡村否?”
  “不曾。”
  “陛下,”曹嵩挺直了腰杆,“如此处置瘟疫,亘古未闻,即便牛角里村民尽皆染疫,瘟疫肆虐也不过一村之地,不会波及其他。中平二年大疫,若是采用谷城防控之法,不知可拯救多少子民性命?刘驹身为县令,瘟疫当前,处置得当,实乃干吏。臣在此说句狂言,不出十日,谷城当有捷报传来。”
  刘宏不自觉的点着头,仔细一想,曹嵩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封闭疫区,隔离病人,大范围消毒,这是经过了多少年跟瘟疫的斗争,才总结出来的经验,当然是行之有效的,这些措施,刘宏跟满朝大臣不知道,就是张仲景也不一定知道。
  “大司农言之有理,”刘宏开了金口,“如今想来,谷城令处置瘟疫之法,实是绝妙,当记载在案,作为范例。袁太傅、袁司空,二位博学多闻,可曾见过如此妙法?”
  二袁被打脸,想要再唠叨几句,却想不出如何反驳,只好一起说道:“臣未曾听闻。”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尚书侍郎在旁很快就写好了诏书,递给了刘宏,略一浏览,刘宏盖上了玉玺,一个小黄门手捧诏书就匆匆出了宫门,朝南阳而去。
  下一个议题就到了讨论人事的环节了,曹嵩心里暗暗着急,心说这谷城的瘟疫来的真不是时候,如今形势下,如何给刘驹进言呢?
  “陛下,”大将军何进开始发言了,“目今泰山郡、右北平郡、辽东郡等郡守空缺,朝廷当早日选定干才,稳定地方。”
  “嗯,”刘宏知道何进肯定借这个机会安插自己的人,只是你这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军权你把控着,地方人事任免还想插一杠子,不要说门没有,窗也没有,“各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司空袁逢说道:“舍侄袁胤,恢弘大气,酷爱读书,曾作《河赋》三篇,洛阳士子争相传抄,文才冠绝一时。臣不揣冒昧,举荐袁胤。”
  曹嵩的嘴巴快撇到脖子去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还文才冠绝一时?谁不知道这是从一个落魄士子手里,花了几个钱买来的文章,署上你家侄儿的名字就是你们袁家的了,呸,真不要脸。
  袁胤是袁隗的儿子,袁隗当然不能直接举荐,否则那就真是不要脸他娘给不要脸开门,不要脸到家了,但袁隗也没闲着,偷眼四顾,看到好多公卿大臣一脸不屑,暗暗记在心里,心说初一不找你,等到了十五,老子必定给你弄双小鞋、打个小报告。
  刘焉此时任太常卿,出班说道:“臣刘焉举荐应邵。”倒是言简意赅,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曹嵩暗道,是时候了,该我了,就要出班说话,哪知有一人抢在了曹嵩前面。曹嵩一看,正是刘虞。
  “陛下,”刘虞是个正直的臣子,在汉末的朝廷中威信极高,事事皆为国家考虑,刘宏还是比较信任他的,“大司农刚才曾言,谷城十日内当有捷报传来,臣亦信以为然。谷城令刘驹,少年骤得高位,然不矜不伐,治理谷城不到两载,使百姓富足,阖县大治,诚不可多得之干才也,愿我皇置之高位,展其所长,富我子民,固我根本。”
  何进不高兴了,几个职位娘的都被你们抢了,老子手下还有好几个嫡系呢,当下说道:“陛下,臣举荐鲍信鲍允诚,鲍信此人,少有大节,宽厚爱人,沈毅有谋,实不可多得的干才。此外,王朗、孔融、王匡、伍孚,皆海内名士,尽是郡守人选。”
  得,大将军不愧是位高权重,何进嘴里嘟噜出一大串人名,弄得朝堂上的公卿们目眦尽裂,他娘的,还能再不要脸点不?
  刘宏头有点大,看向刘虞。
  刘虞出班说道:“为国选才,首重其德。臣建议从所有举荐人中仔细甄别,务期选出德才兼备的干才,然后由皇上定夺。”
  “宗正所言,”刘宏看到刘虞处处维护自己,十分欣慰,“诚谋国之论也,朕看就由宗正为首,太常、大司农、太尉、卢尚书几人甄别,三日后将名单报与朕知。”
  被点到名字的几人一起躬身领命。旁边何进、二袁几人干瞪着眼,心里却是失落的很。
  王越带着史阿来到谷城县衙,递上名帖。
  门子将名帖交给刘驹,刘驹打开一看,心中窃喜不已,对门子说道:“将二人领到客厅待茶。”心中估摸着王越二人茶水喝过了两杯,才施施然走进客厅。
  王越、史阿看到急忙起身,刘驹随意摆了摆手,“王剑师、史阿兄不用客气,快快请坐。”
  怀着忐忑的心情,王越抱拳为礼,小心翼翼的说道:“当日县尊责骂的是,王越真是老糊涂了,不该听信谗言,险些害了大贤。今日携小徒前来,一为负荆请罪,二来嘛,还请县尊赏口饭吃。”
  伤害我?你也得够资格?刘驹心里腹诽着,我有天下第一保镖傍身,老王你还是看不清楚自个哈,脸上却是笑眯眯的,一边摆着手,一边张口说道:“所谓不打不相识,王剑师的本领本县是深知的,不知您老可是倾心来投?”
  这话什么意思?王越打遍天下无敌手,武艺登峰造极,绝对不是傻子,可是对刘驹这话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看向史阿。
  史阿听到刘驹的话,却是早已明白了话中的意思,看到师傅迷惑,于是低声说道:“刘县尊是要师傅做出姿态,方能授予职位。”
  官迷心窍的王越,立马就要站起身来表态,被史阿一把拉住了,史阿把嘴巴贴在王越的耳朵上,“王师,您老可要想清楚,一旦认主,终生不能反悔。”
  “认主?有这个必要?”
  “典韦头领本领如何?”史阿看师傅一根筋,只好继续说道:“典头领早已认刘县尊为主,如果王师只是要混口饭吃,不认主也可,但必定不被重用。”
  活了大半辈子,竟然认一个毛头小子为主?王越心中天人交战,脸色变换个不停,最终还是拿不定主意,只好问史阿,“你怎么看?”
  “徒儿肯定是心中一百个愿意,只是王师你,”史阿斟酌了下说辞,“身负天下第一剑客美誉,贸然认主,恐怕坠了一时名声。”
  “这,”王越也是头大了,低着头又想了一会,实在是抵不过官位诱惑,猛一咬牙,站起身来,拉住史阿,屈膝半跪,沉声说道:“越拜见主公。”史阿也急忙说道:“史阿拜见主公。”
  刘驹大喜,伸手拉起两人,将他们送回座位,“不知王剑师何处安身?县衙旁有庭院一座,乃是本县的私产,足够安置三十人,今日王剑师就可搬来居住。老典!”
  典韦应声进来,“你带王剑师去那庭院,另外自我的私库中取一百金、布二十匹一并带去。”
  王越大喜,可叹自家半生飘零,何时一下子得到过这么多财富,登时感动的有点流泪,已是说不出话来,对着刘驹深深一揖,跟着典韦去了。
  转眼间七八天过去,牛角里好消息不断传来,染病者大部分已经康复,不再有新的患者出现,瘟疫防控的曙光已经出现,刘驹急忙让陈宫执笔,向朝中报喜。
  “有劳大司农,”程昱对曹嵩行了个大礼,“刘县尊得除郡守,皆赖大司农之力。不知谷城县令的人选,陈公台可否有望?”
  刘驹这次顺利通过提名,曹嵩不过是敲了敲边鼓,刘虞才是真正的助力,不过朝中的细节程昱怎会知道?曹嵩很腹黑的将功劳拦在自己怀里,“这也是刘县令政绩斐然,众望所归而致,本官那有什么功劳?至于陈公台之事,”说道这儿,曹嵩把话顿住了。
  程昱满脸的焦急之色,若不是自己人坐上谷城县令一职,那这两年的打拼就给别人做了嫁衣,刘县尊如升职高就,说不得破费些银钱,将谷城的财货全部打包带走了。
  曹嵩卖足了关子,看到程昱急得满头是汗,轻轻喝了一口清茶,敲了敲身边的茶几,“仲德莫急,老夫费了一番唇舌,又送了些黄白之物与张让等人,谷城令一职,非陈公台莫属。”
  程昱心里把老曹家的女性问候了一下,面上却是感激莫名,抓住曹嵩的双手摇晃着,“谷城自刘县尊以下,皆感念大司农之恩。”
  章台殿内,刘宏看着刘虞递过来的名单,开口说道:“这刘驹不过二十出头,委以郡守高位,是否太过?”
  “陛下,”刘虞不慌不忙,“刘驹此子,才华惊艳,不只是国家之福,也是汉室之福。如今天下,迭经动荡,牧民守正者可谓良吏,但能富民者,万里无一。谷城一县之地,为陛下送来千万钱财,若是一郡之地,陛下当做何想?况且此子年少,着力扶持,将来必成汉室栋梁,大汉江山无忧矣。”
  “宗正真乃谋国之臣也,朕竟未想到此节,”刘宏心情顺畅了,“那就委刘驹为泰山郡守?”
  “善,”刘虞拍手说道:“张举贼子牧守泰山三年,弄得民不聊生,处处盗贼蜂起,正需强有力者矫正之。”
  “刘驹亦知兵事?”
  “陛下可还记得济南王刘康诬陷刘驹一事?”
  “当然记得?”
  “刘康奉解渎亭侯嗣,多行不法事,只因刘驹送与济北王刘鸾制作香皂之法,挣下了泼天的财富,便要刘驹将制作之法相告,刘驹与刘鸾有言在先,不得泄露秘法,刘康便行阴暗手段,意图迫刘驹就范。刘康将刘驹手下十几人拘押在王府别院,派兵上百看守,哪知刘驹只率领十几个好手,便将人救了出来,且是完胜,不曾折损一人。这等手段,若是不知兵事,岂能做的?”
  “还有这等事?”刘宏拍案说道:“原本朕还信了刘康一面之词,稍后曹孟德上疏,才明白了事情原委,就将此事丢过了不提。今日若不是宗正明言,竟不知其中这许多曲折,看来刘驹此子,治政管军之能皆备,真乃全才也。”
  “人才难得,望陛下善待。”
  “好,”刘宏点点头,“若真是刘家千里驹,朕不吝高官厚禄。”说罢在刘驹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