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看着朝他奔来的林祯,一时分不清虚实,直到林祯结结实实地撞进他怀里,仰起头抱怨道:“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呀?”
  看样子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林祯又变回去了。沈定有些无奈,林祯这样反复无常,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的折磨呢?
  他扶着林祯,想着下午时林祯跟他说过的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像往常那样用双手将林祯举起来,抱着林祯往回走,只是轻轻地摸了摸林祯的脑袋,温声道:“外面冷,快进去吧。”
  林祯却抱着他的腰不撒手,仰着脸很疑惑地看着他,见他没有一点自觉,就撅起嘴道:“你抱我呀!我脚好冻的。”
  沈定见她光着脚踩在积雪上,太阳穴一跳,见林祯没有一点自己走的意思,怕她冻坏了身子,只好认命地一把将人抄起,大步流星地走进屋里。
  林祯趴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百般无奈的侧脸,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沈定将她抱回去后,就让玉兰帮她把鞋子穿上,自己则坐在了离她有点距离的地方,只是看着。
  林祯似乎察觉到了他今晚对自己的冷落,穿好鞋后又巴巴地走到他跟前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他问道:“沈定,你怎么不理我了呀?”
  对着不知情的林祯,沈定实在没办法迁怒她,也怕自己说出真相来又刺激到她,到时候真把她给弄得失心疯就不好了。
  他只好叹气道:“朕忙了一天,有点累了。”
  林祯闻言恍然大悟,随即乖巧地绕到他身后,装模作样地给他揉起肩膀来:“这样就不累啦!”
  明明林祯难得这么乖巧懂事,沈定应该感到高兴和欣慰才是,但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握住林祯放在他肩上的手,说道:“好了祯儿,朕没事了,你快去睡觉吧。”
  林祯转到他跟前,拉起他的手道:“那我们一起去睡觉吧!”
  沈定却迟疑了一下,转开了脸:“朕还有一些奏折要看,你先去睡吧。”
  林祯也不是不讲道理,知道看奏折很重要,但是她也想沈定陪着她。
  “不能明天再看吗?”
  沈定摇了摇头,林祯只好失落地放下他的手,虽然没发小脾气,但沈定知道她不高兴了。
  换做以前,沈定就肯定会放下一切去哄她了,但是现在他只能和林祯保持距离。现在清醒的人只有他了,他若是再不控制自己,真对林祯做了什么,那等林祯恢复后,肯定会恨死他的。
  他可以接受林祯一辈子都不知道他的心意,但却不能忍受林祯和他反目成仇,为此他一定要信守对林祯的承诺,不越雷池一步。
  林祯见沈定实在没有要哄自己的意思,也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做错,惹他不高兴不愿意理自己了,心里就有些委屈,但还是乖乖地一个人回屋里睡觉去了。
  沈定并没有奏折要看,等林祯进屋后,他就在会客厅静静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三更半夜,约摸着林祯已经睡着了,他才起身进卧室看望林祯。
  一直伺候在林祯身旁的玉兰见皇帝进来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对皇帝说道:“殿下睡着前一直在念您的名字。”
  沈定怔了怔,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坐到床边,俯身看着已经熟睡的林祯。
  林祯双手紧紧抓着被子,眼睫毛上有眼泪的痕迹,沈定不难想象她在睡觉前哭了一场,估计在梦里都在埋怨自己为什么不进来哄她吧。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并非圣人,做不到坐怀不乱,只能用这样的办法和林祯保持安全的距离。林祯是傻了才会粘着他依赖他,等好了之后,她估计就要感谢他强大的自制力,才没有趁她痴傻的时候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来了吧。
  玉兰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要就寝了吗?”
  沈定却站了起来,在玉兰不解的目光中说道:“不了,朕今晚去书房睡,你就留在这里伺候皇后,不得有任何闪失。”
  玉兰闻言有些惊诧,这还是主子痴傻之后,皇帝第一次提出和主子分床睡,这是为何?是因为主子今天清醒的时候跟皇帝说了什么吗?
  沈定离开了原本他和林祯的寝室,进了书房,刚坐下没多久,一个黑衣人就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跪在地上。
  沈定头也不抬地问道:“找到了吗?”
  影一回答道:“回陛下,属下找到了您所说的那座道观,也找到了那位道长,只是道长在清修,不愿下山。”
  沈定紧皱了一天的眉头,在听到这话后终于舒展开来:“你将道观的位置写下,朕明日就启程,带皇后去拜访那位道长。”
  影一很快就将道观的具体位置写在纸上呈给皇帝。沈定看了上面的字后,喃喃自语道:“太好了,朕明日就带皇后过去,不能再拖下去了。”
  再拖下去,不仅是林祯,就连他都要得失心疯了,还是早日解决这个问题才好。
  次日林祯醒来,没在身旁看到皇帝,枕头上也没有睡过的痕迹,还有些纳闷,她撩开床帐,见玉兰守在床边,便问道:“陛下呢?他昨夜没有回来吗?可是去哪个嫔妃那里歇了,记录在册了吗?”
  听主子这么问,玉兰就知道她又恢复清明了,也许皇帝昨夜没有在这里留宿,也是因为知道主子今早起来会变成这样吧。
  她一边伺候主子起身,一边如实地回答道:“陛下昨晚在书房歇的,这会儿不知道醒没醒。”
  听到沈定不是去别的嫔妃那里过夜,而是睡在书房,林祯诧异不已。但是她很快就明白了皇帝这样做的原因,一定是皇帝将她昨日说的话记在了心上,为了避嫌,所以才委屈自己去睡书房。
  一时间,林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欣慰皇帝的信守承诺,又对皇帝有些愧疚。堂堂一国之君,九五之尊,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却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委屈自己去睡书房。
  她失神了一会儿,回过神后便自责道:“我怎么能让陛下去睡书房呢,按理来说,应该是我去睡书房,将卧室让给他才对。”
  过了一会儿她又自言自语道:“陛下也真是,别苑里那么多房间,还有那么多嫔妃愿意伺候他,怎么就去睡书房呢?要是被大臣们知道,又要有怨言了。”
  她梳洗穿戴完毕后走出去,见皇帝已经坐在客厅里等着了,便过去行礼问安,顺便为昨夜的事情跟皇帝道歉。
  “陛下,昨夜……”
  没想到皇帝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出声打断了她,对她说道:“今日朕带你去个地方。”
  林祯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好奇地问道:“陛下要带我去哪里?”
  沈定不愿提前跟她透露,免得让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精神情况,再受到刺激,只是跟她说道:“朕带你去郊外的一处道观游玩,听说那里的山水风景不错。”
  林祯闻言不疑有他,而且她也挺想出去走走的,印象中她已经很久没出去玩了,便欣然应道:“好呀!”
  沈定颔首,对郑华吩咐道:“你去备车。”
  皇帝临时起意要去苏州城外的一个道观游玩,除了知情的李太医,其他随行的人都有些纳闷。
  你说皇帝难得千里迢迢来一次苏州,不去民间视察,也不去巡视水利农田,而是跑去山上的道观,去那里做什么呢,他们这么久也没听说皇帝信道啊。
  但是困惑归困惑,他们也不得不跟皇帝一起去道观。不过皇帝也不打算把所有人都带上,只是带了几个嫔妃,两位太医,和比较重要的一些大臣,说是人太多了会打搅道观里的道士修行,众人也没有怀疑。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还是帝后同坐一辆马车,但是上车的时候,林依等人很明显地发现了皇帝和林祯之间异常的举动。
  以前皇帝是恨不得去哪里都抱着林祯走,这会儿皇帝却是站在后面等林祯先上车,别说抱着了,连手都不搭一把,看起来比之前生分了许多。
  柳美人也看到了,小声在林依耳边说道:“姐姐,您看陛下和皇后那样子,莫非是感情出现了问题?难道是那天晚上陛下跟皇后赌气召幸了孙修媛导致?”
  林依也觉得皇帝和林祯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听了柳美人说的话后,她觉得也许是这个原因。她冷笑一声:“本宫巴不得陛下和皇后生分了,不然本宫哪里来的机会。不过现在这样还不够,本宫还得找时机挑拨离间一番。”
  马车开始行驶后,林祯就忍不住好奇,撩开窗帘往外看去。她还是第一次来苏州,这里跟扬州又截然不同,比扬州还要繁华许多,街上的行人也更多,卖的东西也五花八门,看得她眼花缭乱。
  街上还有卖艺的,一对爷孙在街边摆了个摊,老人家拉着二胡,小姑娘就站在人前咿咿呀呀地用吴语唱着曲儿,声音婉转动听,引得行人不停叫好。
  车外的一切对林祯来说新鲜极了,她下意识地就回过头想跟皇帝分享。但是回头的瞬间她想起来自己要求皇帝和她保持距离,皇帝都做到了,那她又主动和皇帝聊天,是不是不太合适,所以她很快就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沈定昨晚在书房睡得不好,这会儿正在车上闭目养神,但是林祯刚才的动作实在太大了,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就睁开了眼睛,看向林祯。
  只见林祯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车内弥漫着尴尬。
  沈定见到林祯拘谨的样子,忍不住思考他们之间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的关系,明明他们以前无话不说无话不谈,虽然没有半分暧昧,但好歹也算得上亲密无间。
  而现在,他是和林祯做过很多恋人才会做的事情,但是他和林祯却感觉疏远了许多。
  沈定忍不住想,要是他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初心就好了,他不去招惹林祯,面对林祯无意识的撒娇粘人,只把林祯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来看待就好了,那样他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么尴尬的地步,起码坐在一起还能自然地聊聊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相处都变成了煎熬。
  他甚至想,等见了那位高人,问一问能不能将这段时间他和林祯相处的记忆都抹掉,那样他们以后坐在一起也不会尴尬了,毕竟他们之后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要面对彼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