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经坐在榻上半个晚上了,一动不动地不知道在沉思什么,郑华也不敢出声去打搅他,只能静静地陪在他身侧伺候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终于想起来动了动,郑华连忙问道:“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沈定像是才发现身边站着人似的,猛地回过神来,突而问道:“这个月底就是祯儿的生辰了,这还是祯儿第一次过千秋节,你说朕要怎么做,才能让祯儿过得开心一些呢?”
  郑华没想到皇帝一晚上就是在想这个问题,属实有些意外了。在他印象里,皇帝可从来没有为后宫的女人这么上心过,哪怕是对跟他相敬如宾十几年的孝德皇后,他也只是交给内侍省按部就班去办,从来没亲自操心过,如今却为了林祯而绞尽脑汁,可见林祯是真的很得圣心。
  意外过后,郑华也犯了愁,他一个从小就被阉了的太监,没有经历过男女之情,他又怎么知道女人最喜欢男人为她做什么才高兴?可是皇帝问话,他又不能不回答,只好硬着头皮建议道:“皇后殿下年纪还小,玩心重,比起传统的歌舞表演,也许她更喜欢民间门那些杂耍?陛下或许可以派人去民间门找一些杂技团进宫给皇后殿下表演,皇后殿下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一点沈定倒不否认,他沉吟一番说道:“也行吧,那朕改日便让人去民间门看看。还有其他别的好的建议吗?”
  郑华想了想又建议道:“也许还能让御膳房多做一些拿手的糕点给皇后殿下吃?再安排一场烟火表演?”
  沈定笑道:“那今年千秋节的预算估计就要超了。”
  郑华低着头赔笑道:“这倒也是。”
  沈定却说:“不过祯儿高兴最重要,她进宫这么久,为朕分忧了那么多,朕也没能好好表示一下对她的感谢,这次千秋节就办隆重一些,也算是朕对她的一些心意吧,反正一年也就一次,费点钱就费吧,朕也不是出不起。”
  郑华连连应道:“陛下说的是,皇后殿下开心最要紧。”
  沈定打定了注意,便像了却了一桩心事那样,终于安心地上床就寝了。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在沈定决定给林祯办个隆重点的千秋节之际,江南巡抚的奏折快马加鞭送到了皇帝跟前,上面说今年中秋过后,长江以南的那一带就降雨稀少,晚秋收获时,地里很多快要成熟的粮食都因为干旱而提前枯萎了,百姓们的粮食产粮减少了一半。
  江南巡抚起先以为可以靠他们的力量来解决这个困难,想着他们先开粮仓,等到明年春季就下雨了就好了,所以一直没有上报。但没想到一连几个月都没下雨,现在不说地里有没有水种粮食了,就连百姓饮水都成了问题,有些地方已经因为旱灾闹了饥荒,光靠巡抚的力量已经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了,只好十万火急地将此事上报给皇帝。
  沈定看了江南巡抚送来的奏折后,就将给林祯过千秋节那件事放在了脑后,连夜召集大臣进清心殿商议此事。一连好几天,他都为长江以南的旱灾费神,几天几夜没睡好觉,恰逢深冬,天气骤然变冷,一向健壮的他突然就病倒了。
  但是江南的旱灾还没解决,他就是病了也得硬撑着和大臣们商量对策,忙起来连吃饭喝药的时间门都没有,眼看着他的病没有好转,反而还加重了,这可把清心殿的宫人给急坏了。
  因为皇帝已经病得起不来,所以大臣们只好在清心殿里和他议事。沈定坐在榻上,身上盖着张被子跟他们商议对策。
  他问户部尚书:“江南巡抚的粮仓还有多少粮食,受灾地区有多少人口,若是开粮仓赈灾能坚持多久?银库里还有多少钱可以用于赈灾上?”
  户部尚书给了沈定一个数字,可能这个数字不是很符合沈定的预期,只见沈定眉头微微皱起,户部尚书连忙解释道:“陛下,我朝才建立不到五十年,先前打仗几乎掏空了国库,后来各个地方重建又花了不少钱,还要上交给国库,地方的仓库里也是这几年才渐渐有了余存,但是也不多啊。”
  沈定蹙眉,又问道:“那朕开国库给江南巡抚拨赈灾的银子和粮食,大概需要多少?送到江南最快要多久,能赶得上解燃眉之急吗?”
  孙中书令回答道:“回陛下,如果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大概也要十天左右,而且赈灾的物资数量庞大,作为一次运过去工程量太大,怕是会耽误更多的时间门,臣觉得还是分为几次送过去比较妥当。”
  听了大臣们的回答,沈定心里有了考量,吩咐他们道:“那就传朕的旨意,给江南巡抚拨五百万两白银,两百万用作购买粮食赈灾,三百万用作修水利,再拨一万石粮食,分三次运到江南派发给灾民,务必让他们安稳度过这个寒冬。
  赈灾的白银和粮食就由工部侍郎和兵部侍郎负责护送,然后留在江南,监督江南巡抚关于灾后和水里的建设,不得有误。这些赈灾的粮银都必须一分不少地送到巡抚手中,并用到百姓身上,若是缺斤少两,朕拿你们是问。”
  工部侍郎和兵部侍郎连忙应下:“臣遵旨。”
  商议好了解决江南旱灾的方案,大臣们便退下各司其职了,但是江南旱灾一日没得到处理,沈定的心也安不下来,郑华劝他去休息,他却摆摆手道:“朕心里不安,睡也不踏实,算了,朕还是去看看奏折吧。”
  说罢,他便挣扎着起身,要到龙案那边去处理这段时间门堆积的奏折。
  只是他刚起身,就觉得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躯突然朝着一侧倒去,转眼失去了意识。
  郑华一个错眼的时间门,回头就看到皇帝倒下了,吓得他头青面变,一边赶紧上前扶住晕倒的皇帝,一边惊慌失措地喊道:“来人啊,陛下晕倒了,快去宣太医!”
  皇帝突然在寝殿晕倒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后宫。
  林祯知道皇帝这段时间门都在忙江南旱灾的事,所以这些日子都很乖地待在自己寝宫里没有去打搅皇帝,倒是听说皇帝因为旱灾的事情急得生病了,可是清心殿那边也没说皇帝病得有多严重,所以她也没想过要过去看看,生怕打搅到皇帝和大臣议事。
  她知道地方发生灾难,一定需要朝廷拨款,她也不清楚国库还有多少钱,这次赈灾又要花多少钱。她想起来自己还有不少私房钱,那是皇帝给她的聘礼,还有她的俸银和皇帝平时赏给她的银两,总共有一万多两黄金,她想着如果她拿出一部分用去赈灾,应该能帮皇帝减少一些压力,于是这几日便都在栖凤宫里清点黄金。
  皇帝病倒了的消息传来栖凤宫时,林祯还在跟玉兰核对账目,清心殿的人过来通知她了,她才知道原来皇帝已经病得这么严重了,惊得当下就站了起来,面色凝重道:“快,给本宫备轿,本宫马上过去。”
  她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直接坐上了轿子前往清心殿。这一路上,她坐在轿子里又着急又害怕,不知道皇帝的病情如何,会不会危及生命,如果皇帝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该怎么办,要怎么处理后事,怎么扶持太子登基,这些她都想到了。
  林祯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严重的事情,事关朝廷和江山的稳定,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这么重,也是第一次意识到皇后这个职位不仅是要管理好后宫的事务而已,在必要的时候,她还要站到朝廷百官甚至天下子民面前主持大局。
  想到这些,林祯就慌乱得不得了,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别的女孩在她这个年纪还只会在父母怀里撒娇呢,她就已经背负上了整个国家的责任,说一点都不慌张是不可能的。但是林祯也知道自己一定不能慌,皇帝已经倒下,她一定要撑住,皇帝和这个国家都需要她,她不能辜负皇帝和孝德皇后对她寄予的重望。
  她掐着自己的虎口,用力的呼吸,企图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些。
  轿子很快就到了清心殿外,已经有嫔妃焦急地在殿外等着了,但是郑华守着殿门不让她们进去打搅太医给皇帝看病。
  清心殿外的所有人只听一声“皇后驾到”,就看到穿着大红色燕居服的林祯匆匆走过来,可能是出来得太着急,林祯甚至连凤冠都没有戴,头发只是用簪子固定,看起来很匆忙的样子。
  不等众位嫔妃给她行礼,林祯就走到殿门口,直接问郑华:“陛下现在如何了?本宫可以进去看望吗?”
  郑华就是在等她过来,在皇帝昏迷之际,就需要皇后来主持大局,哪怕皇后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也得在现场待着看大臣宫人处理各种事情,这就是皇帝正妻的义务和责任,也是权力,而嫔妃们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见她来了,郑华二话不说就让人开了门,语气紧张道:“皇后殿下请随奴才进来。”
  清心殿里静悄悄的,宫人们忙着往内殿送水,但是走路的时候都蹑手蹑脚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让原本就肃静的清心殿看起来更加地庄严和压抑了。
  林祯突然有些害怕,不敢靠近内殿,但郑华在前面催促着她,她只好深深地吸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随着郑华走进了内殿。
  内殿里,太医们正轮流在皇帝的龙床前给皇帝把脉,见她进来了,连忙跪下给她行礼,林祯摆摆手道:“太医们都免礼吧,陛下如何了?”
  太医应道:“陛下只是因为近期日夜操劳,身体消耗太大,而补充得又少,所以才突然晕倒。幸好陛下身体底子不错,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门陛下需要卧床好好休息,喝药调理一下身子。但是陛下心系百姓,恐怕醒来还是会因为旱灾一事废寝忘食,这里就需要皇后殿下加以督促了。”
  林祯听到这话后松了一大口气,连忙应道:“本宫知道了,本宫会好好照顾陛下的,有劳太医们了。”
  听说皇帝并无大碍,外面的嫔妃们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都松了一口气。她们作为皇帝的嫔妃,皇帝的生死也事关着她们的命运,只有皇帝还活着,她们才能继续在后宫里养尊处优,若是皇帝死了,新皇登基,她们可不敢保证新皇会不会善待她们。毕竟她们不是皇后,既不是新皇的嫡母也不是新皇的生母,万一新皇心情不好,直接让她们去守皇陵,她们终身只能和青灯古佛作伴呢?
  听闻父皇倒下,沈翀作为太子也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他也是很害怕的,因为皇帝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这个太子就要承担起所有重任,他不敢保证现在的自己能否胜任皇帝的职责,同时也担心,若是父皇不幸驾崩,那林祯今后该怎么办,年纪轻轻就守寡吗?
  好在他才走到半路,就听宫人传来消息说皇帝没事,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父皇没事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