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宫里,皇帝像个没事人一样剥着西域进贡的葡萄。这是西域最早成熟的那批葡萄,西域国王为表示对大朝皇帝的敬意,葡萄一成熟就摘下,快马加鞭不远万里地将葡萄送到长安,送到皇宫时还很新鲜,皇帝命人放在冰窟里保存着,吃的时候再拿出来。
  林祯作为皇后,栖凤宫自然少不了葡萄供应。沈定就坐在榻上,优哉游哉地吃着葡萄,他甚至还有心情亲自给葡萄剥皮,然后放到林祯嘴边笑着问道:“皇后要不要吃一个?”
  林祯觉得有外人在场,而且还有正事要处理,皇帝这样做过于随便和腻歪了,传出去不知又要引来怎样的非议,便板着脸道:“臣妾不吃。”
  沈定听了这话后也不恼,又将葡萄往她嘴边挪了挪,诱哄一般说道:“吃一个吧,挺甜的。”
  林祯看着放到嘴边的葡萄,剥了皮的葡萄果肉水灵灵的,散发着属于葡萄的酸甜气味,刺激她的味蕾,让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再看皇帝一副你不吃我就不拿走的架势,林祯终究还是无奈地张开嘴巴把葡萄吃了。
  沈定见她听话吃了葡萄,这才把手缩回去,用宫女递上来的手帕一边擦手一边笑道:“这才乖嘛。”
  林祯也不知道他今日抽什么风,突然没个正行,但是嘴里塞着葡萄,也不方便说话,只好幽怨地瞪着他。
  张修容和林依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她们一边焦急地等着孙贵妃的到来,一边还要忍受皇帝和林祯在她们面前秀恩爱,内心十分煎熬。
  林祯又被皇帝如法炮制地喂了不少水果,孙贵妃这才姗姗来迟。
  听到孙贵妃来了的通报声,林祯和地上的张修容和林依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林祯是因为终于不用被皇帝投喂了,张修容和林依则是因为她们终于不用看皇帝宠爱林祯的场面了。
  孙贵妃镇定地走了进来,看到地上跪着的张修容和林依,她也只是不动声色地绕过她们,给上面的帝后屈膝行了个礼,不慌不忙地说道:“臣妾参见陛下,参见皇后殿下,不知陛下和皇后殿下召见臣妾所为何事?”
  林祯担心皇帝会为难孙贵妃,所以不等皇帝开口,她便抢先跟孙贵妃说明了原因。
  “本宫今日召贵妃过来,是因为林婕妤告到本宫这里,说贵妃玩忽职守,让她受到了不平等的待遇,本宫问贵妃可有此事?”
  沈定没想到林祯会抢在他前面出声,不禁挑了挑眉,但也没说什么,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榻上,看看林祯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孙贵妃听了林祯的质问,也没有马上露出慌忙的样子来,而是沉着地思索了一下,好像真的是不记得有这么一件事了,而并非是故意忽视的那样。林祯见她这么坦然淡定,便也放心不少。
  过了一会儿,孙贵妃才跪下来请罪道:“臣妾想起来了,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大概是五月份的时候,林婕妤来找过本宫一次,说内侍省克扣了她的冰,想让臣妾为她跟内侍省讨个公道。但是当时臣妾忙着帮皇后娘娘操办万寿宴,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堆在一起,臣妾忙得分.身乏术,便跟林婕妤说等忙完后再帮她出头,当时林婕妤也答应得好好的,这一点林婕妤应该记得。
  后来臣妾好不容易忙过了万寿节,因为陛下给康静公主订下了婚期,臣妾素来与德妃交情不错,康静公主也是臣妾看着长大的,臣妾没有子嗣,便将康静公主当半个女儿来看待,如今她要出嫁,臣妾作为庶母,这段时间都在和德妃一起操心康静公主的婚事。
  臣妾年纪大了,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事,就把林婕妤的事情忘在了脑后,林婕妤也没有提醒臣妾,臣妾就以为林婕妤已经私下处理好了这件事,没想到并没有,所以才惊动到了陛下和皇后殿下面前,这是臣妾的过失,还请陛下和皇后殿下恕罪。”
  张修容和林依听了孙贵妃的辩解,生怕帝后会信了孙贵妃的说辞原谅她,不等帝后发话,张修容就抢着说道:“陛下!皇后殿下!你们莫要听信贵妃的狡辩,她就是对林婕妤不满,所以才故意不理会林婕妤的请求,还试图为自己开脱,实在可恶,还请陛下和皇后殿下严查,不然后宫将会乱了套啊!”
  孙贵妃见张修容出来反驳自己,便知道今日这一出果然是张修容的主意,目的估计也是想趁机扳倒她罢了。但是她一路上已经想好了各种对策,所以面对张修容的发难她并不慌张,反而振振有词地说道:“张修容莫要血口喷人,本宫何时对林婕妤不满过?你可拿得出证据证明本宫对林婕妤不满?”
  张修容冷笑道:“因为林婕妤是孝德皇后的侄女,也是皇后殿下的族姐,这宫里谁不知道贵妃你想当皇后?奈何你只是个贵妃,以前你就奈何不了孝德皇后,如今又要在皇后殿下面前忍气吞声,心中怕是积怨已久,所以只能把自己的不满发泄在林婕妤身上,处处为难林婕妤,臣妾说的可属实?”
  孙贵妃见张修容居然敢在帝后面前给自己安这一顶罪帽,是又气又急,指着她道:“你信口雌黄!”
  而后她又跪倒在帝后跟前,表明忠心道:“陛下,皇后殿下!臣妾绝非修容所说那样觊觎后位!孝德皇后在世的时候,臣妾晨昏定省侍奉皇后,协助皇后管理后宫,不敢有一点怠慢,孝德皇后病重的时候,臣妾更是衣不解带地给孝德皇后侍疾。皇后殿下进宫后,陛下认为皇后殿下年纪小资历浅,让臣妾从旁协助,臣妾也不敢有一点懈怠,这些陛下都是看在眼里的啊,臣妾对皇后殿下绝对没有二心!还请陛下和皇后殿下明察,还臣妾一个清白!”
  沈定听了孙贵妃这字字泣泪的话语,心里对孙贵妃的所作所为自有衡量。他知道孙贵妃确实觊觎过后位,但孙贵妃同样也是个聪明人,也很识时务,比起既有野心又坏的何昭容和张修容来说,孙贵妃已经很不错了,林祯在这后宫也确实需要一些帮手帮她快速在后宫立足。所以在孙贵妃没有对林祯做什么不利的事情的基础下,他可以对孙贵妃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他颔首表示赞同道:“贵妃对皇后的忠心,朕自然是看在眼里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见皇帝居然包庇孙贵妃,张修容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来,她不信皇帝没有看出孙贵妃的野心,不知道孙贵妃表面臣服于皇后不过是做给皇帝看,是她想成为皇后的一种手段。可皇帝居然选择相信孙贵妃,这让张修容十分不甘心。
  她声泪俱下地对皇帝说:“陛下,臣妾绝对没有冤枉孙贵妃!孙贵妃就是看不惯作为皇后族亲的林婕妤,所以才无视林婕妤的委屈,不然她为何独独忘了林婕妤求她做的事情?”
  孙贵妃见皇帝也选择站在她这边,就知道自己这次是有惊无险了,所以哪怕张修容说的是真的她又有何惧呢?而且她也确实有证据证明她不是故意忽视林依的,她完全不用担心张修容能扳倒她。
  她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陛下,臣妾并非有意让林婕妤受委屈,臣妾确实是太忙了所以把这件事忘了啊,这一点皇后殿下可以为臣妾作证的,臣妾这几个月都在皇后殿下身边协助皇后殿下操办宫中的事务。”
  沈定闻言看向一旁已经沦为吃瓜群众的林祯,似笑非笑地问道:“皇后,贵妃所言可否属实?”
  林祯虽然不知道孙贵妃是真的忘了还是故意刁难林依,但是孙贵妃这几个月来确实在兢兢业业地从旁协助她操办宫中的各项事宜,这一点是不用怀疑的,于是她迟疑地点了点头,应道:“确实如此。”
  沈定得到她的回复后,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孙贵妃确实是因为别的原因忘记林婕妤的事情,那就可以从轻发落。不过这到底是后宫的事情,该怎么处理还是看皇后的意思,皇后你觉得呢?”
  见皇帝把这件事推给了林祯来处理,殿里其他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了林祯身上,看得林祯有些不太自在。
  她知道皇帝这是在考验她,所以这件事她一定要秉公处理地办好来,不能给人落下话柄。贵妃她是要保的,毕竟她是真的需要靠贵妃在后宫立足,但是贵妃在这件事上确实有过失,如果不给贵妃惩罚,张修容和林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传到外面,说不定别人还以为她徇私枉法包庇孙贵妃,对她的威望也有影响。
  林祯顶着皇帝期待的眼神,在孙贵妃求助的目光,以及张修容和林依虎视眈眈的视线中,给出了一个不失公正的处决。她沉声道:“贵妃有失职责,但事出有因,将功抵过,从轻发落,便罚一个月的俸禄,以儆效尤。林婕妤被内侍省克扣用度一事,待本宫派人查明再做定夺。”
  孙贵妃听到自己只是被罚了一个月的俸禄,不痛不痒,就知道其中有林祯偏护她的原因在,便松了一口去,叩首道:“臣妾谢恩。”
  而张修容和林依见孙贵妃只是被扣了一个月的俸禄,自然是不服气的。张修容反对道:“皇后殿下!这样的处置对于孙贵妃来说是否过于轻了!要是被其他宫的主位知道犯错就是这点惩罚,她们都不以为然,纷纷效仿孙贵妃怎么办!”
  林祯看着张修容道:“修容,你这是在质疑本宫的处置吗?贵妃虽然犯错,但她已经受到惩罚。她毕竟是妃,你只是嫔,你这样咄咄逼人是对上不敬,本宫同样可以罚你一个月的俸禄。”
  张修容没想到林祯会突然对她发难,生怕自己被罚俸禄,不禁讪讪地住了嘴,看了眼皇帝,见皇帝对林祯给出的处置没有什么意见的样子,她就知道这一仗她打输了。
  但她还是不甘心,又冒险磕头道:“臣妾对皇后殿下的决定没有意见,只是臣妾担心孙贵妃因为这件事对林婕妤心生怨恨,林婕妤继续在孙贵妃宫里待着会受到不公的待遇。林婕妤在这件事里是受害者,皇后殿下既然给了孙贵妃惩罚,也理应对林婕妤有所补偿,才能安抚人心啊!”
  林祯听了这话后,看了皇帝一眼。沈定这才坐直起来,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不难想出张修容说这话的意图,张修容怕是想以此事要挟林祯,让林祯出面晋升林依,让林依在后宫站稳脚跟,成为她最有力的合作伙伴。
  如果林祯不如她的意,那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将此事在后宫大肆宣扬,对林祯不利。沈定权衡了一番利弊,说道:“修容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样吧,左右几个月后就是两位公主大喜的日子,宫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喜事,还是双喜临门,朕找个好日子大封后宫,到时候就晋林婕妤为充容,搬到长庆宫居住,也算为佳静公主嫁到荣阳侯府讨个彩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