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房间,住着两个典乐的译官,是柯凡派来协助绍渊的。
  甄邯离开驿馆时,路过门口,听到两人在争论。
  “按左公子给我的资料,索伦王子说的话,里面包含了五种不同的语言,可我研究了这几天,发现这完全不符合语言的规律,感觉就是几种语言的生硬拼凑。你看这几个词,都是匈奴语,单看没什么问题,可是放到这一串句子里怎么看都违和得很。”
  “我也这样觉得,匈奴语我不通,但这些通古斯语在他们的语言中也有这样的感觉。若不是左公子博闻强记,录成文字,我们也无法发现。”
  甄邯推门而入,“小贾,怎么回事?”
  两人吃了一惊,见是甄大人,赶紧行礼。
  “左公子说,索伦想与我朝建交,以后必然需要有会索伦语的人,便想看看可否找到索伦语的规律。他每天与使者一起,晚上再将每日交流记录下来,还全部附了翻译,让我们整理,可我和陈泉毫无进展。”
  “让你们柯大人多派些人来,左公子身体不好,你们要多替他分担一些!”
  小贾有些汗颜的道:“甄大人,不是我们偷懒,实在是帮不上。左公子不让当着他们的面记录,回来后,我们能记起来的实在太零碎了。”
  “能和他们对话,必须精通索伦语中涉及的五种语言,还要反应迅速,跟随他们毫无规律的突然转换,我们确实差得太多了。”
  甄邯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驿馆,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沐安这般疲累,唉!”
  小贾和陈泉讨论了一会儿,也没有结果,只好又来找绍渊。
  绍渊认真看了两个人几天的研究成果,低声道:“强行拼凑?”
  “左公子,我们就是这样的感觉。”
  看苏顺把才整理好的今日的所有对话交给小贾,绍渊道:“你们再看看,词语碎片越多,越可以发现规律。”
  “左公子,这也是奇怪的地方,所有的词语在第一次的对话中基本都出现了,后面几天并没有新的词语出现,只不过是改换了排列顺序而已!”
  绍渊闭上了眼睛,又将几天的交流回忆了一遍,果然如此!
  “明天我想见一下柯大人,麻烦你们通传一下!”
  “是。”
  两人走后,绍渊道:“风泽在后院疯了半天了,你去把他找回来。”
  苏顺掩门而去,绍渊半靠在软椅上养神,脑中想的是:“如果所谓的索伦语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又是谁?”
  苏顺很快回来了,风泽浑身是汗,一脸兴奋的跟在后面,还没进门,就喊道:“师兄,我今天把可额穆朗打败了!”
  每次风泽这样说时都会回应他的温和的夸赞声并没有响起。
  苏顺已经极快的来到了软椅旁,看了看绍渊,便低声道:“小泽,公子睡了!”随即找来毯子,为他盖上,手无意间碰到绍渊的侧脸,这才发现,体温不对。
  “公子,公子……”苏顺轻轻地摇了摇绍渊的肩,“你怎么了?”
  绍渊有些艰难的睁了睁眼睛,眼前的景象如同在浓雾之中,看不分明,他又将眼睛合上,道:“没事,有些累!”
  “小泽,让人速速准备马车,我们带公子回府去找夫人!”
  一人在驿馆小院的门内,目送着绍渊的马车离开,而后入了屋子,对着旁边道:“注意院子,不要让人接近。”用的却并非是不伦不类的索伦语,而是匈奴语。
  这人在索伦使团中最不引人注目,负责使团的饮食,未曾和绍渊碰过面。
  “王子,他离开了。”
  “巴格西(师傅),何必忌惮此人?”
  “我们此次过来,特意用了偏僻的索伦国的名称,又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用多重语言混合,形成没人可以听懂的语言,这些都是刘歆安排的。”
  刘歆乃是新朝国师,圣眷正隆,在王莽登基为帝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他的女儿是太子王临的正妃。
  “巴格西,此人帝宠至此,你相信他对我们承诺之事?”
  “站的越高,便欲望越大,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切皆来源于皇帝的恩赐,所以,才更怕会失去。才会想着把这些都握在自己的手里。他承诺一旦事成,便将白登山向北的地方全部给我们东胡。”
  “所以父亲才会派我来长安见他商谈详情。”
  “东胡与新朝一贯交恶,自然不能用东胡王子的身份过来,他说一切都安排好了,却没想到半路出来个左沐安,居然还真听懂了‘索伦语’!”
  “一个文弱书生罢了,何必放在心上。”
  “如果皇帝陛下再不召见,再让他和我们呆两天,他就会起疑了。”
  “你联络到刘歆了吗?”
  老头摇了摇头,“他被皇帝召进宫里去了,消息不好传递,王子,要让大家谨慎些,背好‘索伦语’,不要露出破绽来,没有必要就不要开口说话!”
  “那个左沐安这么厉害?”伊德尔不相信的问。
  “王子当时背这些用了多久?又专门练习了多久才可以连贯表诉?”
  “背了一个月,练了三个月!”
  “左沐安不过三日,便可以熟练运用这些语言,此人博闻强记,过耳不忘,又知识渊博,精通多种语言,所以,在他面前,万不可多言。还有就是陪那个小娃娃摔跤的,也要慎言,我今天就听到他们玩得忘形时说了原来的话。”
  王莽称帝,刘歆功不可没,两人之间确实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蜜月期,刘歆的官职一升再升,成为四辅之一,王莽政治集团的核心人物。
  不过七年前,刘歆长子因他的老师被牵连进了一件谋逆案中,被王莽斩杀,同年,王莽封他的女儿为太子妃,一年前,次子又因徐乡候谋反案被株连。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刘歆突然便对自己这么多年来为王莽所做的一切感到怀疑了起来。
  于是,筹谋之后,便选择了匈奴东胡部,派出心腹与东胡联络,最后促使了此次所谓的索伦国使者觐见的事情。
  索伦国万里来朝,好大喜功的王莽必然高兴,国中无人懂得索伦语,自己这个会索伦语的史学大家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他们往来,在两国缔结盟约的过程中,完全可以主导,一切便可以按自己希望的发展。
  刘歆计划得很好,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在索伦使者入长安前一日,陛下突然做了个奇怪的梦,作为国师的刘歆便被召进了宫,一直在宫中为皇帝陛下夜观星象,释疑解闷。
  左沐安横空出世,解了他精心炮制出来的索伦语,命运的车轮直直压过刘歆期待的美梦,驰向未知的前方……